莉莉丝身下的石砖，渐渐不再冰凉。

    仰头望月的脖颈有些酸地垂下。

    她借着这个动作的空隙，脑袋转向左边，偷偷瞄了瞄塞斯。

    小动作被塞斯逮了个正着。

    盈满笑意的血眸，在夜晚也闪着动人的波光。

    塞斯看着莉莉丝那双呆住的圆眼睛，笑容不断扩大。

    最后竟是头仰靠着身后的廊柱，大笑了起来。

    小麦色的胸膛随着笑声振动。

    莉莉丝一开始不知所措。可看到塞斯松快的笑后。她的嘴角也忍不住随着塞斯的笑，上仰。

    如果塞斯可以一直这么笑就好了。莉莉丝的心中，这样期待着。

    塞斯大笑了多久，莉莉丝也跟着傻笑了多久。

    “怎么傻乎乎地跟着我笑？”塞斯的大手，用力揉了揉莉莉丝的发顶。

    “啊？因为塞斯很开心不是吗？”莉莉丝被塞斯问得一愣，她像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塞斯很开心的话，我也开心。”

    “开心的话，当然要笑了。”她这样说着。

    “呵～”塞斯嘴角上扬，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揉乱莉莉丝发顶的力道加重了些。

    莉莉丝不爽地双手捂住发顶，嘟着嘴巴：“干嘛？你嫉妒我的头发好看，才来捣乱吗？”

    塞斯的手指随意勾了一两缕自己脖颈处的银灰发丝，不说话。

    莉莉丝莫名觉得自己被塞斯这家伙炫耀了一脸！可她眼睛瞅瞅，那在月光下泛着微微银光的发丝。

    莉莉丝的嘴巴嘟得更高了。

    塞斯绷不住，又是一阵笑。

    他的皮肤、头发，都仿佛格外引月光垂青，于夜色中也淡淡地勾勒出细腻的光泽。

    耳畔的红晶石闪得晃眼，可他的血眸却远比红晶石还要晃眼。一层层的笑意，如同层叠的海浪荡漾开来。

    看得莉莉丝呆了眼，塞斯好像比之前更吸睛了…

    “好啦，我嫉妒。”塞斯又呵呵笑了两声，“我嫉妒莉莉丝的头发好看。”

    莉莉丝并没有更高兴，心想，哼！我才不需要你让！

    这样的表情只持续一秒，又转瞬垂下了小脑袋。

    怎么还在让塞斯哄自己呢？

    莉莉丝放在身侧的手捏紧，不敢看塞斯：“塞斯，最近…还好吗？”

    莉莉丝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是城主大人的计划？还是说那晚的告别…

    莉莉丝深呼吸。

    决定先从前者讲起，城主大人的计划，或许涉及到塞斯的性命。

    莉莉丝肃着张小脸：“塞斯，城主大人刚才唤起我到副楼。”

    塞斯当下也紧张起来：“怎么？！他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威胁你？”

    莉莉丝苦笑…到了这时，塞斯也在关心着她。

    莉莉丝的小手按住塞斯，她摇了摇头：“没有。你不要担心。”不想为塞斯再增加烦恼，莉莉丝隐去了城主大人的威胁。

    塞斯松了一口气，背靠回了廊柱：“你不要害怕他。虽说是城主，但也没那么随心所欲。”

    塞斯后面的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莉莉丝没有听出塞斯的意思。她心中缠绕着城主大人的疯狂计划，踌躇问道：“塞斯，你…想当城主吗？”

    塞斯听言，意外地看了看莉莉丝，没有正面的回答：“莉莉丝，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想起莉莉丝刚才与城主待在一块，紧张道：“是不是城主大人威胁你？！”

    塞斯的双手按在莉莉丝的肩头：“告诉我，莉莉丝。”

    莉莉丝移开了视线，她担心会伤害了塞斯。就像她上一世用了很长时间，才明了她的父母，其实并不爱她。

    莉莉丝省去细节，简洁地说：“城主大人向我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

    塞斯皱眉。

    莉莉丝斟酌词句。

    塞斯便已沉声：“是不是与我传闻中新出生的幼妹相关？”

    确实有关…莉莉丝小心地点头。

    塞斯的神情越发严肃：“莉莉丝，你有没有同意？”

    莉莉丝咬着下唇，缓缓摇头。虽然她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应当愧疚…可是面对塞斯时，莉莉丝的眼中确实又含着愧疚，她担心万一塞斯所想或许与城主大人相重合呢？

    “那就好。”塞斯如释重负，神情重新放松。

    莉莉丝的眼中仍然忐忑。

    塞斯笑着将莉莉丝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还好，你没有答应。不然，可有得头疼了。”

    为什么？…还要安慰她呢？莉莉丝愣愣地想。

    她顺着塞斯的力道，倚靠在塞斯怀里。

    耳边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脏跳动。

    莉莉丝明白，这个怀抱无比的可靠。

    塞斯，他像一棵大树，试图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为她的忧而忧。

    可她呢？

    她没有，她甚至没有在城主大人将塞斯视作工具时，出声维护塞斯。

    她分明应该这样做，可她没有…

    她忘了，塞斯再像一棵大树，事实上也仍是未成年的兽人。

    他的身前，没有任何兽人为他挡去风雨，为他的忧而忧。

    他的阿父视他为工具，他的阿母远走他城。

    而倍受他关心爱护的自己……

    莉莉丝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自责到难以言喻。

    她拼命地垂下脑袋，不想让塞斯再为自己的情绪买单。

    这是她应该承受的。

    可小兽人的身体，又难以承受剧烈波动的情绪。莉莉丝从见到城主大人开始累积的压力，到现在满溢而出的自责、羞愧，已经让这具小身体不堪负重。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扑簌簌地落下。

    安静地滴在莉莉丝僵硬的手背，凭空放大着肌肤的纹理。

    莉莉丝抿嘴，悄悄舔走眼泪。用小小的手背，笨拙地去接住没有落网的泪珠，以免它们洇湿塞斯的腰衣。

    待在塞斯怀里的动作，怎能瞒过塞斯的眼呢？

    他的血眸里盛满不知所措，心疼地抱着莉莉丝拍了拍：“怎么了？莉莉丝？告诉我，我为你出气。”

    听到“出气”两个字，莉莉丝一直憋在心中的情绪，瞬间决堤。

    被城主大人用权力压破的无助、听到事关一城动荡的不安、牵累库尔塔奶奶的惭愧、阿母阿父能否顺利迁居的惶惶……还有，还有面对塞斯的自责、羞愧…

    之前所有在心底反复压缩的情绪，倏地反弹。

    山呼海啸而来，瞬间将莉莉丝压垮。

    她对身边的兽人有多重视，这样的情绪就有多沉重。

    沉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真是没用。

    重来一世，她仍然处理不好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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