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7日，周二。

    终于被向阳喊了名字的张曦早上一到学校就兴奋地往教室跑，想再缠着对方多喊几声。

    可真正看见对方的那一秒，她当场愣在了原地。

    向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发微微撇向一旁，贴着一块纱布，白皙的皮肤上有一些淤青，正一脸淡漠地望向窗外。

    空洞麻木。

    看着这个缠着绷带和创可贴，神情又恢复到最开始状态的人，张曦心里一紧。

    “阳阳你怎么了？谁打你了？”

    这人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突然又变成这样了？

    见张曦一脸担忧，向阳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依旧正常上课下课，吃饭休息，仿佛和以前一样。

    只是整整一天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刚开始敞开心扉的人又缩回壳里，张曦在旁边看的干着急，想问些什么，却又怕自己太过突兀。

    直到放学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抓住了向阳的手，有些忐忑：

    “是不能和我们说的事吗？”

    这一个月来，都是她一直对向阳单方面输出自己的事情。

    不是她不想问，而是向阳根本就没有透露丝毫。

    向阳低头，看着这双紧紧抓住的自己的手。

    很温暖。

    其实她从没有怀疑过旁人的善意。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从眼睛就能看出来，张曦和那些同学是真心希望她能过得好。

    只是她好像有些得意忘形了。

    【我很好，不用担心。】

    留下这么一张纸条，她朝张曦笑了笑，没有犹豫地拉下对方的手，朝门外走去。

    难怪有人说拥有后再失去，比没有拥有过还残忍。

    人果然还是不能贪心。

    不然戒断的时候会很痛苦。

    张曦呆呆的拿着这张纸条，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有些怅然。

    她以为自己总能等到对方彻底放开的时候。

    但现在看来，她好像等不到了。

    那扇掀开一条缝的门，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彻底关上。

    与当初不同的是，这次还上了锁。

    从门里上的。

    -

    虽然早就想好以后都不再去锦绣园，可等向阳回过神，还是站在了花园门口。

    她刚准备离开，顾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为什么不进去？”

    向阳脚步停住，没想到顾厌今天到的这么晚，转头望向对方，二人皆是一愣。

    向阳身上是昨天和向成刚互殴时留下的伤，除了贴着绷带和创可贴的地方，其他部分还有些青紫。

    顾厌的一侧脸颊通红，嘴角有些破皮，贴近下颌的地方还有着一道类似指甲刮出的划痕。

    望着向阳身上的那些刺眼伤口，顾厌握紧拳头：“你这伤是谁打的？”

    难道那几个混混又找上向阳了？

    向阳反问：“你脸上的伤又是谁打的？”

    按照顾厌的性子，应该不会站着挨人一巴掌吧？

    氛围有些沉默，二人都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直直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半晌，他们才不约而同地走到老地方坐下，没有再过问伤的事情。

    向阳侧头：

    “今天要听歌吗？”

    顾厌摇了摇头。

    向阳抱住膝盖：“我以后可能不来了，这估计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唱了，真的不听？”

    听见这话，顾厌喉咙有些干：

    “你以后，不来了？”

    为什么？

    向阳看着天上的太阳，语气随意：

    “因为我觉得，我还是习惯独处。”

    顾厌低头。

    骗子。

    明明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他没有直接反驳，那边的向阳却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到时候你就可以独享这片小天地了。”

    “只可惜，这段时间光是我给你唱，我还没有听过你唱歌呢，要是能听一次就好了。”

    “我看你现在睡眠好像还不错，以后就算没有我应该也可以了，我......”

    顾厌突然开口：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他直直看向向阳，手指和声音都有些颤抖。

    “如果我说，没有你我就不可以呢？”

    这样。

    你还会留下来吗。

    刚遇见向阳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异常。

    如果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色彩，那他觉得，向阳的身上应该就是某些人口中戏称的五彩斑斓的黑。

    重点不是黑。

    是身处极暗世界却难掩本身的光辉。

    他最开始选择和向阳用纸笔交流，是怕向阳因为自身的阴霾而受到不一样的对待。

    他想，向阳应该是想要寻找同类的。

    毕竟一个人的滋味太过难熬。

    即使周围人不留余力地靠近，想要把向阳拉入自己的阵营，但除了感动外，向阳最深刻的感受，应该是清晰的察觉到自身与其他人的不同。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当成了向阳想要寻找的那个同类。

    一个如向阳一般的，没法为自由而活的同类。

    他把自己放到了被求者的身份上，兴高采烈地答应了这份根本就不存在的契约，沾沾自喜，乐在其中。

    直到今天，他才恍然大悟。

    是他想错了。

    向阳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找到未来路上的同行者。

    是他突然闯入，自说自话地想要加入其中，然后美其名曰不想让对方孤身一人。

    真正想要寻找同类的不是向阳。

    是他。

    看着顾厌认真的眼神，向阳有一瞬间的恍惚。

    顾厌的视线却缓缓移到她身上。

    “痛吗？”

    向阳摇了摇头，这点伤早就不算什么了。

    但顾厌指的却不是这个。

    “我是问你的心。”

    向阳顿住。

    顾厌轻轻拂了一下她的脸颊。

    “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也不会过问，一如你没有问过我一样。”

    “但你要是很痛的话，就跑吧。”

    “一直跑，就不会痛了。”

    在情感超出自己接受范围的时候，很多人就会用酒精麻痹自己，想要暂时把现实抛之脑后。

    逃跑也是一样。

    只要迎着风一直向前奔跑，总会摆脱一切。

    向阳扯了扯嘴角，闭上双眼：

    “顾厌，没那么容易。”

    逃跑没那么容易。

    活着没那么容易。

    死亡也没那么容易。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要就能毫无顾忌去做的，如果付出行动就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那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

    “我不敢去赌那渺小到拿着放大镜都找不到的可能，更何况是在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之后。”

    “飞蛾没有放弃扑火，因为它们尝试得了第一次，尝试不了第二次。”

    “我是一只被救下来的飞蛾。”

    “顾厌，我跑不掉。”

    她早就已经烂在地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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