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高风清，今天的昙昼难得未到辰时便已经清醒。

    准确的说是一晚没睡。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她睁开眼后那感觉又会瞬间消失。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随时预谋她的性命。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山谷处的白塔时才停止，这白塔远观壮观，近看更是了不得。四人立于白塔之前就像是蝼蚁面对大树一般，昙昼推了几次大门都没有推动。

    扶馀楚更是直接祭出长枪朝着大门的方向砸去，他已经看见了大门上荡漾的水波纹路了，但是显然已经迟了。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压根收不住力道，被大门上的结界直接弹飞出去五六米远，长枪嵌入石缝之中才停止。

    手抖发麻，扶馀楚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比雪色还白的大门，咽了咽口水，“这里面难道是花前辈的传承？”

    花篱，就是创造风雨天一阁的炼器师。传闻她创造此处秘境之后便不知所踪整整百年，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是留下了一把绝世神兵。那神兵不知所踪了千年，再次出现就是在圣阁之人手上。有无极之人传闻花篱是飞升仙界了，总之是没人再见过她便是了。便是见过，如今万年过去，她若不是大乘期修为怕也早已经化为枯骨。可刚刚扶馀楚明明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这和自己腰间悬挂的玉珠是同出一脉。

    “唰唰——”

    一声倏忽轻响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传来，咔哒、咔哒咔、哒哒。砰的一声巨响上面东西被钉在了昙昼半步之距的大树之上。几人面面相觑上前查看。只见树干之上一面铜镜正在从正中间一点点碎裂开来。

    昙昼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差点被人偷袭而恼怒，主要是她发现，这一击过后那窥视感愈发强烈了，原先是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远远观望，那现在就是直接站在你的身后，死死盯着你的后脑勺。

    “小心！”昙昼猛地喝了一声，就见原本被镶嵌在树上的铜镜居然啪嗒一声掉了一面在地上，整个白塔华光大放，刺激得众人压根睁不开眼睛。

    就在这种情况之下，昙昼感觉什么人悄无声息地到了她的后背。几乎是下意识的防守，储物袋中取出匕首于手中一转，狠狠向后刺去。

    刀入血肉之声。

    昙昼闻到了血腥味。面前的华光淡了不少。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就是一副全然陌生的场景——四周全是白色的，无边无际仿佛是在做梦一样。

    这难道就是白塔内部？

    她甚至有些怀疑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还有刚刚那人……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刺伤了对方。可是现在这里别说是人了，就连物也没有。到处都是空虚的，甚至连味道也没有，哪怕是齐鸣那家伙在这里待个十天半个月估计也得疯掉。

    昙昼试探着迈出一步，眼前的场景登时变幻了。她被人莫名推了一下，还没有发作就听到一声激动的“恭喜”，那人神情激动道：“恭喜姑娘啊，您中了本店的大奖。这百万灵石从此以后就是你的了。”

    百万灵石？

    昙昼忽然惊恐地往腰间一摸，见自己的储物袋还在才松了口气。吓死了，还以为真的只有百万灵石了。

    自从她上辈子从鬼哭河逃出来后，已经很少有兜里的灵石少于百万的时候了。

    她没有伸手去接那青年递来的储物戒，就这么冷冷看着。忽然青年的脸色颓然一僵，如泥塑一般塌了下来。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周身灵力运转。耳畔有人道：“尊主终于突破啦！太好了，这修真界的人看不起咱们魔修，现在尊主你是天上地下第一个飞升的，看谁以后还敢欺负咱们！”

    飞升？

    昙昼忽然抬眸看去，只见前世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小魔童正咋咋呼呼、欢天喜地，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告诉全修真界这个好消息。

    昙昼感应了一下自己的丹田，灵力果真全都回来了，甚至比前世更上一层楼。雷劫密布中霞光泄漏，仿佛真的随时等候着她的飞升成仙。

    她有些恍惚道：“小西？”

    “是我呀，尊主！”被叫小西的魔童开开心心地回道，“自从上一次您九嶷山一战之后就一直在沉睡。这外界的人各个都在觊觎您的位置呢。现在您回来了不说，修为更是直接跨过了半步飞升，马上要羽化。以后小西也可以跟着你沾光啦！”

    九嶷山一战……

    对，九嶷山！

    百鸟齐鸣，火凤旋于空中。金光从空中落下给万物披上一层华光。昙昼大步走出洞府，百万魔者于她脚下匍匐，齐声高呼：“恭迎尊主出关！”

    三十三魔的地界并不相邻，但此刻全部人都得到了消息纷纷赶往此处。昙昼的雷劫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已经拿下。飞升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在她眼中丝毫不够看，她抬手，天地变色。缚心从九嶷山巅飞来，于她手中斩下一道虹光，天崩地裂，雷劫硬生生被她撕裂开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力量的感觉了。

    昙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恍惚，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她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第一个千年。

    她是整片大陆第一个仙。以剑入道的剑仙。

    至高无上的权力、地位。无穷无尽的金钱。

    无人再敢折辱她。无人再敢轻视她。

    又是一个千年，她在仙界已经混成了独一份的“神”。

    天地无拘，万物无拦。

    只是这样的日子过得似乎有些无趣了。日日翻来覆去便只有那些事情可以做。尚且有无数的仙界之人在她背后耳提面命告诉她什么事不可做，什么事该做。她剑斩天门之后便无人再提，万事只可顺她心意。

    ——只是太顺了。

    人人敬畏她的力量，不敢过分亲近。她也不是一个很会表达自己的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久到她见证了无数代人的死亡。当她身边的小魔童走了第五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该找些事情干。于是她隐去修为、身份、容貌入了人间。她好像无忧无虑起来。

    她看见很多人为了自己所谓的道义献出生命。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了一棵巨树。这树很古怪，到了夜间便是一身黑仿佛融入了夜色一般，就连叶子也是黑的。可是到了白天，她便认出来了，这是早已绝迹的生命树。

    昙昼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忘了一些东西。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开心是什么感觉了。于是她在生命树前枯坐了一百个春秋。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枯叶落满她全身的时候，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随意抬手一划，于树干之上刻下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喜极非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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