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今日去吗？”

    崔珍不情不愿地被二太太按在妆奁前梳妆，“祖母今儿还命人给四妹妹的抱厦清火道，做暖阁子呢，四妹妹这会子人又还没回来，我还想去那儿盯着呢，免得那些婆子丫环们做事毛手毛脚地糊弄人。”

    她自顾掰着指头道：“再说了，这屋里的纱幔、摆设，床上的迎枕、被褥，有玉弦她们几个操持便也罢了，可还有院里的花卉锦鲤呢！那些小丫头们，没个厉害的主子在旁瞧着，若是偷懒疏忽了可怎么办？”

    “瞧瞧！”二太太转过脸去跟楚妈妈相视一笑，点着崔珍的额头笑道，“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竟较管家婆子还啰嗦些。”

    崔珍被母亲说的面上一红，正要反驳，发鬓上冷不丁就是一沉，长长的彩宝流苏从发钗上垂下来，直坠的崔珍“哎呦”了一声，嗔道：“娘怎么又将我打扮成这副模样，咱们不就是应邵太太的邀，去文信侯府上赏花吗？”

    “前日去外祖家吃安哥儿的满月酒时，娘不是还说如今淮阳府的灾民案闹得厉害，让女儿出门时低调些吗？怎么今日反倒拿着这些钗呀簪呀的，一股脑地往女儿头上戴呢，让您这么一打扮，女儿的脖子又不知道要疼上多少日子了。”

    二太太利落道：“今日不一样，况且卲家又只请了咱们一家外客，没人会嚼这个舌根的。”

    崔珍不死心地跟二太太商量：“娘，那您能不能跟邵太太说说，等四妹妹回来了，咱们再一块去府上拜访？反正太后娘娘回京的懿旨都下了，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天了！”

    “越说越不成样子，长辈相邀，也容你这般推三阻四？”二太太指着女儿笑骂道，“怎么什么都要跟你四妹妹一起，难不成日后出阁嫁人，还要给你们寻一对兄弟，叫你们仍进一家的门，再做一辈子朝夕相处的妯娌不成？”

    她满脸的戏谑打趣，哪知崔珍竟然当了真，当场拍手赞同道：“娘这主意不错，正合女儿心意！若真这么着，我跟四妹妹相互扶持，您跟四婶婶也都可以少几分担忧了。”

    二太太被她脸上的认真唬的愣了愣神，再想想四姑娘的品性手段，居然真的忍不住如是思索了一番，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彻底抛到了一旁。

    莫说要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选对年纪相仿，品性还都端正的兄弟，还要互相有通婚之意，哪里是这样容易的事情。

    就是真的让她给寻到了，谁家又会舍了四姑娘那样的，却挑她的珍姐儿做宗妇呢？

    难不成姐姐嫁弟弟，妹妹反而去嫁兄长？

    二太太倒不是非要替女儿去挣什么宗妇名位，她何尝不想让女儿做个清清闲闲，有人护着的富贵人，可要真是这么个婚配法，称呼岂不是全部都要乱了套了。

    连楚妈妈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姐儿可真是……太太是拿您凑趣儿呢，您若是当真舍不得四姑娘，出了阁常走动便也就是了，哪儿能真这么着呢。”

    在旁伺候的丫环们跟着逗趣了一会儿，取来风帽斗篷，簇拥着打扮妥当的崔珍母女出门。

    同为太祖皇帝亲赐的开国侯爵府邸，文信侯府跟靖阳侯府布局大致相同。

    二太太早忘了方才的小插曲，正跟卲太太对坐着说话。

    下首坐着的除了崔珍，还有文信侯府的嫡姑娘和卲家旁支的一位姑娘，以及因为父亲外放，被邵太太接到文信侯府暂住的娘家侄女。

    邵太太的嫡女生得文静秀气，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眉目温婉地在旁陪坐，唯有邵太太或者二太太问起她时，她才会微微欠身答话，虽然不过是寥寥数语，但足可见柔嘉维则，温雅大方。

    邵太太的侄女詹家姑娘也是一式的温柔婉约，鹅黄色通绣缠枝白玉兰宽袖褙子，搭着月牙色挑线百褶裙，更衬出几分江南水府的文秀之气。

    唯有卲家旁支的那位姑娘是个活络性子，时不时便要跟着凑趣几句，这时看着邵太太有意抬举崔家姑娘，她圆圆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往詹家姑娘身上一瞟。

    就跟着笑道：“大伯母说的对极了，今儿我一瞧见崔三姑娘就觉得很是面善，想是有缘的很呢。”

    “说起来，小时候我在簪花宴上跟崔四姑娘也有过一面之缘，那真是小小年纪便出落的天仙模样，想来也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又被太后娘娘钦点伴驾行宫，现今圣驾不日也要回京了，崔伯母府上怕是好事将近了吧！”

    她本是有意恭维，哪知崔珍竟然蹙起了眉心，邵太太神色未变，却含着笑转脸对一旁的女儿道：“清嘉，带月姐儿去后头花园看看，茶点小食准备的怎么样了。”

    她说着便有些歉然地看向二太太，“原本还想着将府里的戏台子拾掇一番，好请你和珍姐儿一道品鉴小戏子们新排的一出戏呢，如今被淮阳府这事情一闹，唉……也只好吃茶赏花，闲叙几句话了。”

    “这有什么打紧，”二太太回之一笑，“咱们说的投契，就是闲叙也有意思的很呢。”

    文信侯府大姑娘卲清嘉款款起身，朝主位上的邵太太和二太太分别礼过，这才转过身，笑对下首的卲清月道：“月妹妹随我来吧。”

    她的声音柔和至极，卲清月却乖乖地站起了身，只是趁人不备低头飞快地撇了撇嘴，便心有不甘，不明就里地跟着卲清嘉走出了门。

    “大伯母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她不是很喜欢崔三姑娘吗？难道我夸错了？大伯母还是更属意那位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的詹姑娘？”

    邵清月嘟嘴，小声嘟囔道：“这对大堂兄也太不公平了吧，天底下哪有做母亲的为了照顾侄女，便这么坑害亲生儿子的。”

    “把这父母双全的詹姑娘接到咱们卲家吃白食倒也罢了，可要真论到亲事上，那位詹姑娘别说是绵延子嗣了，不连累未来夫婿做鳏夫便很不错了。”

    卲清嘉听卲清月编排母亲，驻足转身静静将她看了一会儿。

    “大堂姐这么看着我作甚，”邵清月被她这样盯着，气势不自觉地矮了一截，声调也愈发低了下去，“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卲清嘉轻笑一声，淡然开口，“错没错，月妹妹自己心里明镜似的，何苦这样自说自话，再者说了，咱们两家从上一代起，可就已然分了家了，月妹妹今日过府，怕不只是为了给我祖母请安，或是替我兄长出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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