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月被她说的脸色一白。

    她的确知道大伯母跟母家的聘娶之说只是陈年玩笑，也的确是从伯祖母那里知道了大伯母今日邀了崔家人过府后，怀着别的心思登门的。

    卲家从先帝朝起，便没有在朝中得力的子孙了，像她这种旁支家的女儿，仅仅靠着自家父母，要说门好亲事谈何容易。

    还好她母亲是伯祖母疼爱的娘家小辈，她往日里给伯祖母请安又请的勤快，这才较别的旁支跟主支更亲近些，还能时不时地沾沾侯府的光。

    就像今日，邵清月知道大伯母和崔家二太太想结的不只是堂兄这一桩亲事，这才打扮好了来侯府请安，只盼着崔二太太相看堂姐卲清嘉之余，也能看自己几眼。

    “是我失言了，”邵清月在卲清嘉平静的眸光里垂下了头，抿唇道，“可我今日此行，也是为了堂姐好，詹姑娘她终究只是我们卲家的外客，我跟堂姐才是正经的卲家子孙呢。”

    邵太太和崔二太太的算盘打得好，想互相将自家女儿嫁到对方家中，如此崔珍和卲清嘉都可以免受不少委屈。

    可是凭什么她詹姑娘能在旁作陪？

    邵清月是习惯了比不过卲清嘉，可她不能忍受詹家的病秧子也踩到自己的头上。

    她觑着卲清嘉的脸色，小心道：“堂姐，我知道大伯母看中了崔家的二公子做女婿，我是不会跟堂姐相争的，可是崔家又不是只有一位公子，若是我也能嫁入崔家，将来也能帮衬着堂姐不是？”

    其实，崔家其余两房之中，邵清月更属意的，是四房那位父亲手握兵权、妹妹又即将入宫的五公子，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上赶着去说崔四姑娘的好话了。

    谁知道这话怎么就能突然惹恼了大伯母，难不成邵太太看不得她的未来儿媳被自家姐妹比下去？

    卲清嘉知道母亲对自己亲事的想法，可这样陡然被人拿到明面上来说，饶是她性子沉稳，也不由红了脸颊。

    卲清月看着卲清嘉的模样，只以为她被自己说动，忙不迭地趁热打铁道：“堂姐，你仔细想想，詹姑娘的身子是个什么状况？”

    “崔家若是看不上她倒还罢了，要是真的被她蒙骗过去，稀里糊涂给哪位公子聘了她过门，日后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要连累堂姐跟着受埋怨？”

    卲清嘉道：“那按照月妹妹的意思，我应该将月妹妹带回母亲面前，再请詹家表妹随我去花园盯着？”

    邵清月连忙点头，“堂姐终于想明白了。”

    邵清月期待的眼神里，卲清嘉转过身，轻声对身侧的妈妈吩咐：“月姑娘身子不适，送她回府歇息吧，无需去向祖母和母亲辞行了，稍后我自会去替她说明。”

    邵清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堂姐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觉得我这个正经的妹妹拿不出手，怕我丢了你的面子，索性跟大伯母一样胳膊肘往外拐，硬要去抬举詹家那个病秧子？！”

    她突然恍然道：“难道是因为她跟承宣布政使司的詹大人同宗，詹大人又跟崔家四老爷同在冬州为官，你想借此跟崔四姑娘套近乎？可她们都出了五服了，哪里还算的上是一家人！”

    卲清嘉沉下脸色道：“月妹妹打听的可真是清楚，可是我们文信侯府却从来就没有让未出阁的姑娘家自己给自己挑选亲事的道理，也从来就没有在客人背后口出恶言，用这等腌臜话中伤客人的规矩。”

    邵清月被她一席话说的脸上青白交加，又被围过来请她回府的丫环婆子围了个严实，霎时又羞又恼。

    咬牙恨声道：“难道我又说错了，那位詹姑娘原不是个病秧子？她隔三差五的请郎中、开方子，都只是为了寻个名头捞卲家的银子，堂姐这样亲疏不分，真是好没道理，我要去寻伯祖母分辩去！”

    她如此胡搅蛮缠，卲清嘉幼时常有体会，此时也只是淡然出声。

    “月妹妹慎言，詹表妹虽然客居府上，但她吃穿用度、请医问药，舅父给的银子从来只多不少，就算我母亲怜惜她，给她打首饰、做衣裳，花用也全部都是出自我母亲的陪嫁，从未动过公中半块银子。”

    “月妹妹若是打定主意以己度人，非要将此事闹大，我自然可以随你到祖母面前分说，可是在那之前，月妹妹最好回去算清楚——”

    卲清嘉如是说着，清淡眸光暗含讽意，“分家之后，你府上这些年到底多了多少不该有的东西。”

    邵清月脸色一白，僵硬着身子被婆子们半推半扶地走了出去。

    小丫环扶着卲清嘉回去向邵太太复命，忍不住叹息道：“今儿是姑娘多要紧的日子呀，月姑娘也真是太过分了，太夫人怎么偏就……”

    卲清嘉这时神情里才露出一点儿脆弱，“相较从前，如今不是已然好多了吗？”

    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卲清嘉不愿意让邵太太担心，唇畔重新扬起了大方得体的笑意，转过影壁，却迎面撞上了匆匆忙忙跑出来的卲景知。

    “哥？”

    卲景知赶紧扶住胞妹，卲清嘉愣了一愣，惊讶道：“你这是急着做什么去？母亲不是让你进去请安，跟崔三姑娘隔着屏风说几句话吗？”

    “崔三姑娘？”卲景知莫名其妙被邵太太的人请到正院，人都走到门边了，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登时激起了他那段惊险异常的回忆。

    他总算知道当日抓他的人是谁了。

    卲景知生怕被崔家的人当场认出，匆忙向卲清嘉拱手拜托道：“小妹，哥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要办，烦请你先代我向母亲请个罪，千万别说在这里遇到我了，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他说完便一溜烟跑没了人影，卲清嘉跟丫环对视一眼，满头雾水地走进了堂屋。

    这日，不仅文信侯府没有看成戏，行宫里，太后娘娘的千秋节也过的简单极了。

    宫里的各位主子们按着位份依次向太后进献了寿礼，可即便是宝庆长公主那份极尽心思的贺仪，也不过是得到了太后几句不咸不淡的夸奖。

    崔瑜终于见到了冯姝月那神神秘秘地鼓捣了半个月的寿礼。

    那个名为放大镜的东西在披香苑引起了一场小型火灾，烧毁了一盆水仙花之后，被冯姝月拿锦缎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呈送到了太后的面前。

    可太后得知那放大镜的用处之后，却并没有像冯姝月想象的那般欣喜若狂，反而沉了脸色，让人拿去前朝，赏赐给了年近耳顺，却仍旧为朝政奔波操劳的冯阁老。

    当日晚间，太后身边便静悄悄地换掉了一批宫人。

    姜采薇邀崔瑜不成，独自最后逛了一圈行宫。

    第二日辰时，行宫众人收整妥当，按来时的次序登上马车，仪仗队伍钟鼓齐奏，在十二卫的护卫之下，朝着京师的方向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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