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成人礼的那天，宋母对他道：“小奕，一直以来……都很抱歉，你能原谅妈妈吗？”

    这一刻，宋奕等了很久，他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刻到来时自己会多么激动不已。然而，当期望真的变成现实，他的表现却意外地平静。

    宋奕的黑沉沉地眼睛盯着宋母，然后突然笑了，“我从来没有怪过您。”

    宋母的眼眶湿润，笑容洋溢，欣慰地道：“小奕……”

    “母亲，我去招待客人了。”说完，转身离开。

    宋父安慰了宋母几句，然后跟上了宋奕，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花园的凉亭中。与宴会厅人声鼎沸不同，这里相当宁静。宋奕背对着父亲，静静凝视着池塘中的倒影。

    宋父走到他的身边，注视着这个已经和自己齐高的儿子，开口道：“不要怪你母亲。”

    宋奕转过头，与父亲对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是一片淡然，“您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两人对视片刻，宋父对他的反问不为所动。宋母看不出的东西，不代表他也看不出，只见他笑了一下，意味不明道，“你更怪我。”

    宋奕没有回应，他转头重新望向池塘。

    父亲站在他身旁，与他看向同一个方向。“他怎么样？”他清楚宋奕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前去看一次午皓，但每次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从不靠近。

    “……”宋奕依旧沉默。

    “他对你施加了影响。”父亲说道。

    “就像父亲您做的那样。”宋奕终于开口，淡淡地道，“对我，对母亲。”

    宋父笑了起来，“我不后悔。”

    “您当然不后悔。”宋奕道。如今不管是他，还是母亲，都安然无恙。只有哥哥受到了伤害。一想到这点，他就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就算另一个结果和现在不同，我也不会后悔。”父亲慢悠悠地道。宋怡然死的时候，宋母伤心欲绝，他留住了宋母的性命，即使代价是让她陷入疯狂，他也不后悔。为了让宋母恢复正常，将宋奕塑造成宋怡然，他也不后悔。他从不后悔。“如果没有那个人暗插一脚，你真的成为了宋怡然，结果也不一定比现在的差。”

    “……”对，宋奕想，但我会永远痛苦的被束缚在宋怡然的壳子中，是哥哥为他一点点敲碎了这个壳子，也让哥哥永远失去了那只手。但宋奕理解父亲的做法，如果把角色换成他和哥哥，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为了哥哥，不择手段地做出伤害另一个的事情，或许他会更过激。

    毕竟他在得知刘阳时不时会去到哥哥家中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怎么把他弄死。

    但他不能那么做。那个人和哥哥接触太多，如果突然死亡，第一个被调查的就是哥哥。他知道哥哥“莫斯特”的身份是假的，若是被查起来，会给哥哥带去麻烦。会给哥哥带来伤害的事情，是绝对的错误。

    “给你个忠告，宋奕，离那个人远点。”宋父道，“那个人城府太深。你有想过他接近你的目的吗？”

    “……”目的，目的，宋奕思考过无数次哥哥接近他的目的，但最后都被他一一排除。宋奕闭上眼睛，道，“我想确认他的目的，父亲。”

    “不要陷得太深。”宋父知道自己的儿子与他有相似之处，在某些方面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不要让你的母亲伤心。”前面是提醒，后面这句话显然是一个警告。

    “……”

    “早点回去，主角离场太久不行。”宋父说完，便返回了宴会厅。

    宋父离开之后，几乎是掐着点，另一个人出现在了宋奕面前。

    “宴会主角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

    “刘阳。”宋奕完全不掩饰自己眼神和语气中的厌恶。

    刘阳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宋小少爷相当讨厌我。”

    “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不足以让我讨厌你？”宋奕道。

    “小少爷要知道，我对小少爷做的，可都是宋先生的要求。”刘阳道，“我还以为小少爷是把我当情敌呢。”

    “你和哥哥说了什么？”听闻此言，宋奕沉下了脸色。

    “我每次去找莫先生，小少爷果然都是知道的。”刘阳笑得暧昧不清，道，“不过是闲聊罢了。至于内容，莫先生应当也是不想让小少爷知道的。”

    “你在对哥哥进行心理暗示。”宋奕眼神一凛。

    “心理暗示？不错的主意，可莫先生对我太过防备……很难做到啊……”刘阳顿了一下，突然笑得意味不明，“……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你……！”宋奕突然上前揪住刘阳的衣领，“把话说清楚！”

    这边的动静被人注意到，已经有人靠了过来。

    “宋小少爷要在这里对我动手吗？”刘阳被揪住衣领，也依旧有闲暇用手推了推眼镜，笑道。

    “……”宋奕松开了刘阳。

    “明智的选择。”后刘阳整理了一下衣服，继续道，“宋小少爷这么担心，不如自己去确认一下？”说完，就离开了此地。

    “……”宋奕沉默地凝视着平静的水面。最近他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梦中，他站在他们初次相遇的钢琴房，他的哥哥笑着朝他走来，然后突然将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每次都会午夜惊出一身冷汗，醒来之后，久久不能入睡。

    他终于做回了自己，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不再模仿，然而，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喜悦。

    他想起了哥哥曾说他是他仇人的事情，又想到刚才刘阳说过的话，一种巨大的不安突然笼罩了他。

    他原本是想着研究出接回断指的方法之后再去见哥哥的，但现在，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宋奕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会场，主角的失踪理所当然的立刻引起了宾客们的注意，不过他们却都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先生，要把少爷找回来吗？”宋父的助理问道。

    “不必了。”宋父沉吟片刻，吩咐道。然后安慰着那脸上挂着担忧的宋母，“不用担心。”

    午皓被人抱了个满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那充满力量感的双臂勒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你在做什么？”午皓下意识地以为是刘阳，冷冷道。

    “哥哥……”青年的声音沉闷而含蓄，他放开了怀中的人。宋奕心思敏感，对他人语气的变化捕捉得十分到位，他立刻听出了午皓的冷淡，脸上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怔怔地看着那缠满绷带的右手，道，“哥哥，对不起……”

    这迟来十几年的道歉，他终于是在今天说了出口。他应该高兴吗？哥哥对他只是冷淡，没有憎恨。

    “……”哦豁，认错人了。而且看这孩子的表情，还往心里去了。午皓不自然地挪开目光，“……宋奕？”

    “嗯……”宋奕回应着，心中想的却是，哥哥以为是谁？

    “你不用道歉。”午皓知道他为什么道歉，“那不是你的错。”

    “哥哥不怪我吗？”宋奕一愣。

    “又不是你做的，我怪你干什么？”午皓反问道。

    “可……如果不是我太任性冲动，哥哥也不会……被父亲发现，就不会……”宋奕的目光死死盯着午皓的手，再也无法挪开。

    午皓垂眸，“就算你不那样做，你父亲也会发现……”

    “哥哥是指……刘阳？”宋奕眼中划过一丝狠色，他记得那天，刘阳确实也在，便问道，“哥哥和他认识？”

    午皓笑了笑，道，“他是给你做催眠的心理医生。”

    宋奕点点头，这件事他已经知道。

    “为了让他停止，我用了点小手段威胁他。”午皓笑着道，“没想到他还挺记仇。”

    “所以还是因为我……”宋奕听闻此话，鼻子一酸，又猛的抱住午皓，感受着这人鲜活的待在自己怀中，心脏剧烈跳动。他的哥哥为他做了这么多，而他给哥哥带去的只有伤害，“我不会再让哥哥受伤的……谁也不能，再伤害哥哥……”

    “好了……”午皓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我没事。”

    宋奕放开午皓，看着他的手道，“哥哥，我可以看看吗？”

    午皓冷淡道，“没什么好看的。”

    宋奕的眼神暗了下来，“我会治好哥哥的……”

    午皓想起刘阳说的研究，冷淡道，“不必费心。”

    “真的！”宋奕以为午皓是不相信，急切道，“我会治好哥哥的！我还会保护哥哥，不会再让哥哥受到伤害！”

    “为什么？”午皓看着宋奕的眼睛，问道。

    “我……我……”宋奕避开他的目光，嗫嚅道，“哥哥对我好，我也想对哥哥好……”

    “只是这样？”午皓继续追问，用手按住宋奕的肩膀，道，“宋奕，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宋奕犹豫着看向午皓的眼睛，“哥哥……我……”

    “宋奕，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宋奕瞳孔骤然放大，轻轻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不要听接下来的话。

    但他的哥哥已经缓慢又坚定的开口，“宋奕，我跟你说过，我是你的仇人，你对我最好只有恨。”

    宋奕愣愣的坐在那里，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他的哥哥看出了他的感情，然后给出了拒绝的答案。

    “可是为什么！”宋奕情绪激动，他的哥哥为他做到了这种地步，让他怎么恨得起来？但他却还是能说出他们是仇人这种话！

    对比起宋奕激烈的情绪，午皓则显得相当冷静，“宋奕，利益能让原本相爱的人反目成仇，也能让人暂时放下仇恨。”

    “……”宋奕哑口无言，他记得哥哥曾说过，他身上有哥哥需要的东西，于是问道，“哥哥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这回轮到午皓陷入了沉默。

    「系统，他到现在还没有世界重组之前的记忆。这不对劲。」

    「……」

    午皓叹息一声，“算了，先不谈这个了……”

    “嗯……”宋奕求之不得，他可不想久别重逢，最后落了个不欢而散。

    “这么久不来见我，现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午皓问道。

    宋奕的关注点全落在了前半句，低头道，“对不起……没有找到治好哥哥的手的方法之前，我，我不敢来见哥哥……”

    “那现在是找到了？”午皓道。

    “还，还没，没有……”宋奕羞愧难当，把头埋得更低，“刘阳说他对哥哥施加了心理暗示……我担心哥哥……”

    “你看我像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人吗？”午皓笑道。

    “不是……”哥哥不仅不会被影响，还能帮他脱离影响。

    “所以，还有呢？”午皓笑容更深，继续道，“宋奕，你知道吗？你撒谎或者有事瞒着我的时候，从不敢看我的眼睛。”

    “……”因为感觉哥哥会看穿他所有的小心思，“我……”

    “宋奕，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宋奕听话的抬头，目光撞进那双湖水般平静的眼睛中，内心仿佛也跟着一同平静下来。

    “告诉我……还有什么？”

    “我梦见哥哥将匕首刺进我的胸膛，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梦……”宋奕怔怔地看着午皓的双眼，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将困扰他许久的梦魇尽数说出。然后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慌张道，“是我的错。之所以会做这些噩梦，是因为我心里觉得对不起哥哥。才会梦见哥哥报复我，我是哥哥的仇人……我知道，哥哥是绝不会那样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午皓沉默。

    「呵呵。」系统冷笑。

    「咳咳……」午皓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为自己辩解道，「理论上，我确实不会对这个宋奕这么做，实际上，我也没对这个宋奕做过。」他捅的是前两个世界的宋奕。

    「……」成吧，至少知道了他家宿主没有捅这个宋奕刀子的想法，真是可喜可贺。

    接下来的时间里，宋奕向午皓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小心翼翼地一边扮演宋怡然，一边坚信自己是宋奕的。

    说自己是如何逐步潜移默化，改变宋母的想法。

    说自己是怎么一步步从宋父手上拿回属于午皓的东西。

    午皓静静地倾听。

    宋奕恨不得一夜之间将这几年的时光都告诉午皓，但又不得不将那些时光所酝酿出来的厚重感情一点点剥离出来，小心翼翼地不再提起。

    他的哥哥拒绝了他，他甚至无法在哥哥的脸上找到多余的情感。

    那些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以前看不懂的东西，现在他都可以解读。

    那双眼睛如同冬日的湖水，寒冷冻人，或许也正是因为这股冷意，才能每次都让他焦躁的思绪平静下来。

    他的哥哥对他，连友情都不存在，更遑论爱情。

    当然，也没有仇恨，所以他至此都不明白哥哥为何一再强调，他们是仇人。

    这种感觉让宋奕感到非常熟悉，商场上的谈判也是如此，双方在谈判桌前的氛围与他和哥哥相处时一模一样，冷静、理智，就像在谈一场交易。

    他的哥哥对他的好，教他的一切，为他所做的事，无一不是交易。

    “我想知道他的目的。”他与父亲的对话在脑海中不断进行着回放，或许他当时还自欺欺人地心存侥幸，说服自己不能仅凭模糊的印象误解自己的哥哥。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他的哥哥，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宋奕感觉自己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兴高采烈地跟他的哥哥分享这些年发生的一切，另一半则在痛苦中挣扎，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分析。

    他们聊到了深夜，才相互道别。

    宋奕回到宋宅，宾客已经离开，偌大的宅邸显得漆黑又宁静，仿佛一只伏藏的猛兽。

    宋奕走进客厅，灯光突然亮了起来，宋父坐在沙发上，“回来了？”

    “父亲，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宋奕的目光移向宋父身后，陡然有厌恶的情绪一闪而过，“还有……刘医生。”

    “我担心我的儿子。”宋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死心了？可别想不开自栽。”宋奕知道他是意指当初自己拿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他的事情。

    “……”宋奕脸色微微一沉，也不知是对宋父还是对站在宋父身后的刘阳道，“你是故意让我去找他的。”

    “宋先生也是为了小少爷好。”刘阳笑眯眯道。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宋父瞥了刘阳一眼，冷冷道。然后又对他的儿子道，“现在明白了吗？他看你的眼神像商品，待你就像一场交易。”

    宋奕的脸色变得苍白，几乎站立不稳，“可他为我做过的事，对我的好，也都是事实。”

    “可如果这种你认为的好意，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的呢？”宋父反问道。

    宋奕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牙齿紧咬下唇，“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他至今对我，对宋家都别无所求。”这是宋奕唯一的稻草，只要午皓一天没有表现出他所求之物，那这样的说法在他这里就不会成立。

    “……”宋父沉默片刻，他看得出那个人心思深沉，不是善茬，但也确实看不出他的目的。宋奕？不是。宋家？也不对。但他还是对宋奕这副模样嗤之以鼻，道，“执迷不悟。算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就知道没死心。不死心就去追，至于你母亲那边，我会处理好的。当然，前提是你能追得到。”

    “……”宋奕的表情在瞬间转变成错愕，不明白他的父亲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为什么？”他看向了宋父身后的刘阳，毫无疑问，必定有这个人的参与。可是为什么？

    “我不后悔……”宋父的目光从宋奕身上移开，转向窗外，变得深邃而悠远。只见他缓缓道，“但也确实做错了很多……你母亲她……失去了女儿，经历了长达十几年的悲痛，才慢慢从中走了出来，接受了你这个儿子的存在。”他轻声说道，话语中带着难以言表的情感，“她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一个儿子，我们已经没有第三个孩子了。”岁月不饶人，他们都老了。

    “……”宋父突如其来的情感流露让宋奕陷入了沉默。

    “你在某些方面和宋怡然很相似。别误会，我是指你们的某些性格特点和行为方式都有我的影子，遗传的。”宋父将目光重新投向宋奕，看着他疑惑的表情，解释道，“知道你姐姐是怎么去世的吗？”

    “车祸……”宋奕艰难地回答。

    “……”宋父听到这个回答后，目光在宋奕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如果追不到，就应该学会放手。不要想着尝试用一些非常规手段。现在回去休息吧，别明天顶着个黑眼圈让你母亲担心。”

    宋奕默默地走上楼，却依然能够听到宋父的声音传来。

    “如果非要使用手段，最好确保别被人察觉。但我觉得你做不到，那小子机灵得很，你玩不过他。所以还是听爹一句劝，该放手时就放手。”末了，宋父又补充道，“啊，不过真要是成了，记得你要在上面啊。”那小子的嚣张样就是个欠压的。

    宋奕听得面色一红，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早起洗裤子时做过的，让他面红耳赤的梦。

    “宋先生还真是有趣。”刘阳道。

    宋父听到宋奕房门关上的声音，转头对刘阳道，“刘医生，现在是时候该算一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刘阳笑而不语。

    “我似乎查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说，当初给书宜做催眠的心理医生，在给她做催眠之前，曾和你见过面？你们说了什么？”书宜，是宋母的名字。

    “宋先生是怎么查出来的？”刘阳反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宋父道。

    “莫先生？宋先生相信他的说辞？”刘阳道。

    “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刘阳不再追问，笑容不变地回答宋父前面的问题，“只是正常的心理治疗罢了。”

    “说了什么？”宋父阴沉着脸色，一字一句道。

    “我很抱歉，宋先生，保密协议并不允许我透露治疗内容。”

    “保密协议？呵呵……”宋父皮笑肉不笑道，“他是你的导师。”

    “也是我的病人。”刘阳面不改色继续道，“我们这类人，同行之间互为医生病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在那之后就失踪了。”宋父道。

    刘阳道，“我为此感到悲伤。”

    “呵呵……”宋父阴沉着脸道，“刘医生，你知道，我做事向来不怎么讲究证据。”

    次日，一位姓刘的心理医生，从这世界上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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