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邻居家的大门,外面是寒冷的阳光,不够强烈的北风在何武的身体边穿插而过,他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眼。等到可以把手臂垂下来的时候,才看见佟晓。
佟晓在房梁下的一小片阴影里蹲着,头低低的埋在膝盖里,脸被头发遮盖,手里似乎在摆弄着一些村子里独产的石子,看起来和周围忙碌正在忙碌的村民格格不入。
阴影之外,便是大片大片绚烂的阳光,所有的光线在寒冷清新的空气里绽放的格外饱满,曝光出每个身躯,肤色,姿态,表情。
佟晓就像一只被群体遗忘的兽,身体上挂满了细小的伤口,又无处隐藏,能做的,就只剩下独自舔舐。
似乎没有人能安慰。
何武突然憎恨起村子上方这片似乎永远都是湛蓝的天空。
下葬这一天村子里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已经散去,只剩下退休的老村长带领着一些中年人安排凌晨前繁琐的细节。
警察再次过来做完最后一项调查之后示意可以处理尸体,然后开始通缉苏亚其。老村长甚至带有些胆怯的征求佟晓的一件,佟晓没有说话,看着地上的石子,点点头,村长又看其他的中年人,没有人发表意见,人们在沉默中为刘美玲造起了一个简单的祭台。
黄昏之前,又从河沙镇来了三辆面包车,全是何武的人,他们下了车,穿着各种各样款式的黑色衣服,为首的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说,武哥,车里还有些家伙。
把家伙全扔了,把佟晓扶上车。何武说。
年轻人有些不能理解,又不敢多问,只好朝佟晓跑去。
何武知道实情之后就安排好了一切,他自小也在村子里长大,他的父母也经历了苏亚其制造动荡的那个年代,于是何武深知村子里的规矩,多少年来,续弦的外村人是不允许葬到本村的土里,况且刘美玲是被自己的丈夫杀死在家里,更是触犯了村民所能承受的底线,但何武知道,倘若刘美玲的尸体被抬出村,无论是对佟晓,还是对他何武,都是不能接受的。因为除了这个村子刘美玲已经无处可去。想到这些,何武的心里就乱七八糟的翻腾,无法平静。于是他提前做了决定,从镇子上叫了一些跟随他的年轻人,打算和村长谈判,但事到临头他却发现他忽略了一点,那便是苏亚其最后的召唤,那种召唤十分沉重,仿佛被埋在地表的深层,一旦发作,便是地裂般的震荡,即便苏亚其犯了一个同归于尽的大错。但事情并不是何武想象的那样艰难,老村长擅自主持了苏亚其的工作,刘美玲被埋在苏亚其家的祖坟别上,随不能真正的进入到这个家庭,但终究有了个名分。并且老村长已经找好了挖坟的师傅,对此,所有对风水民俗都很在意的村民依然保持沉默。
何武摇摇头,自嘲的笑了,他突然想,如果是苏南这时在的话,他会怎么样。
苏亚其的父母很早就便病故,祖坟周围很荒芜,杂草丛生,有些不知名的植物已经顽强的长到一人多高,前面的两个村民挥舞着镰刀砍出一片道路,何武的一些朋友抬着上面平卧着刘美玲尸体的担架,刘美玲被村里的巫师化了妆,身体被厚厚的被褥覆盖,伴随着草上的脚步声,穿梭在静谧的月光下,就这么完结了自己的生命。
何武希望她的表情不再那么狰狞,即便她的出现似乎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在死亡前的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除了警方之外已经没有人再想着去追究什么,人便是这样匆匆流逝的一道星痕,在村民的眼里,她陪了苏亚其一段时光,又赔了苏亚其一条命,是值得尊重的。即便每个人都知道用人做祭品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情。
何武和佟晓就跟随在刘美玲的后面,而在他们后面,同样也跟随了许多自愿来送她的村民,人们的良知似乎总是在罪恶之后才会被唤醒,苏亚其被冷落了几乎二十年,无人问津,无人打理的生活。在这些年之中,因为有良心和利益的挣扎,于是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所恐慌,有所逃避。
终于他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让每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那个曾经为村子制造财富而后又被人出卖的苏亚其,终于能够有理由不再被人想起。于是那些久违的赞叹,惋惜,理解,同情,再次浮现在每个人的心里。
老村长对佟晓说,埋前三把土的时候不能哭,否则刘美玲将被人间的烦恼牵绊,而错失了过奈何桥的时间,成为野鬼。
晓并没有理会,在老村长还在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没有表情的擦着他的身体过去。
走吧,刘美玲。走吧,刘美玲。
老村长低沉宽厚的声音在这一小片漆黑空旷的荒地中响起,而后在远方山脉的交界处传回。
棺木谨慎的被放了下去,一些手里拿着铁锹的人聚拢在土堆前。
前三把土之后,老村长走到何武面前,小声的说,现在可以哭了。
何武点点头,对旁边的佟晓说,佟佟,可以哭了。
佟晓的目光完全游离在刘美玲的坟墓之外,似乎是更远的山和旷野,或者是暗色的天际,没有一个汇聚的点,她披着何武的棉大衣,而后又倚靠着何武半面的臂膀,这样才勉强的制止了颤抖,她没有一滴眼泪,她看到了刘美玲恐怖的死状,看到了墙上一大片浓浓的痕迹,她甚至在一瞬间感知到了之前激烈的情景,却不知为什么,没有眼泪,仿佛泪腺失去了本来的功能,甚至不光是泪腺,到了村子之后,连皮肤都开始干燥,脸上似乎被涂了一层酒精,它们在融进皮肤之前狠狠的稀释了迎面而来的风,让她感觉到崩裂的疼痛,嘴唇上也暴起了一排白色的皮,她用牙齿轻轻的把它们撕了下来,便吸到了咸咸的血水。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动作,身体里储存的所有潮湿的水分都被干涸,这让她成为沙漠里一块筋疲力尽的石头。
除了佟晓刘美玲再没有一个亲人,这样突然寂静让周围的人有些毛骨悚然,开始有小声的议论这个倔强的女儿,但她听不到,还是这样的呆呆的倚靠着何武的身体,甚至都没有下跪,何武把脸侧到佟晓的头发上面,轻轻的在上面吹出口腔里温暖的气。
何武不知道要怎样的安慰才能排遣这样的寒冷,不同于佟晓,他身体已经漫起了潮湿。
终于有炮声响起,打破了沉默。
第二天清早,何武驾车带着佟晓离开了村庄。刘美玲从死到下葬到佟晓离开,仅仅三天。
太阳刚刚升起,好像又是一个晴朗的开始。能闻到烟筒里蒸饭的味道。
一些勤奋的人已经走出家门,脸上挂着良好的睡眠之后才能拥有的充沛感情。
恍惚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村子里依旧静谧美好,仍旧有外地赶来的摄影家们一脸兴奋的摆弄着镜头。
车开的很慢,佟晓还是在副驾驶,仍旧是蜷缩在何武的大衣里,不同的是,脸上的肌肉已经有了活跃的迹象,她的眼睛,认真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然后佟晓说,何武哥,我饿了。
这次轮到何武的沉默,他像一个沧桑的男人一样慢慢的点了点头,而后一脚踩下油门。
他们在河沙镇边的一个面馆里吃了一顿饭,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这是佟晓和苏南共同偏爱的一种食品,同时也感染了何武。
何武把自己碗里浇的牛肉全部丢进了佟晓碗里,佟晓没有拒绝,低着头闷不吭声的吃下一口,然后拿起旁边的醋壶,就好像浇花一样,倾斜的倒进去半碗,然后闻了闻,似乎还未达到满意,于是又拿起另一个辣椒罐,挖满了一勺扔进了碗里,搅拌了一下吃了一口,然后又舀了一大勺辣椒,放进了碗里。何武在旁边有些愣,拿起醋壶晃了晃又看了看辣椒。
你不觉的味有些重么?何武问到。
佟晓摇摇头,已经吃完了一半,何武有些无奈,他几乎不吃辣椒,尤其是在清晨,不能理解这样酸辣的东西吃下去是如何的浓烈。
何武刚刚吃下去几口,佟晓扭着头喊面馆的老板,再给我来一碗。
于是何武刚低下的头又抬了起来,问到,佟佟。你很饿么?
佟晓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面很快被端了上来,又是很多的醋和两勺辣椒,她仔细并且迅速的吃下每一根面条,并且不忘了喝下剩余的汤,样子完全是一只饥过头的母兽,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红润,额头冒出着温暖的热气,清瘦的脖颈上挂出了些细小的汗珠,终于她又抬起了头,喊到,老板,请再来一碗。
面馆里寥寥无几的人全部把目光汇聚到佟晓的身上,何武终于放下了筷子,摸出一根烟来,也诧异的看着她。
桌子上的醋已经被倒干,佟晓上下使劲的摇晃着盛醋的玻璃瓶,只吝啬的甩出几滴,她只好用更多辣椒代替,而后再次进食,全力的进食,她的头深深的朝向那碗面,然后用很快的速度大量的把它们往嘴里塞,就像是一场比赛,看的人喘不过气。
何武在不断的喊佟晓的名字,她都没有答应,只好又抢她的碗,她却用双手死死的拽着不放,仍旧低着头吃,终于何武站了起来,另一只手用力的推她的肩膀,大声的呵斥她,你能不能正常些。这样吃会得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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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陆: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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