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手,慢慢的把头抬了起来。何武错愕的看着她。
佟晓倔强的脸上,终于暴露出了那些一直深埋着的隐忍,她的腮边爆出了一条青筋,似乎正在用力的咬着牙齿,以至于整个脸庞都在颤抖,然后佟晓轻轻的眨了一下眼睛,掉出了一颗大滴的眼泪。
她终于哭了。何武心想。
那颗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流出一道痕迹之后滴进了还撑着面的碗里,起了一片轻微的涟漪。虽然意境不佳,但何武还是觉得,就像初春的雨。
她就这么抬头看着何武,何武如同塑像一样矗立在原地,指尖的烟陨下一大块灰。
我不怪苏亚其,只怪我自己。佟晓说。
可是苏亚其现在在哪呢?何武梦呓般的喃到。
苏亚其在一条远行的路上,通往萏市,就在此刻。
他在公路旁的茅草屋里睡了一夜,那看起来像是某个农家为了看菜地而刻意建造的简易草房,在深冬里似乎已经没有了用途,但有木桩封起的顶棚,足可以避风,这成为苏亚其所利用到的重要工具。
开始的时候他搭了一辆长途汽车,坐在最后一排靠里的位置上,然后悄悄的把衣服的领子束了起来,他的手始终在捂着上衣染血的一片痕迹,这让他不被人注意,他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无论是梦里梦外,此时他已经完全清醒。对于刘美玲的死,他的内心没有一点波澜,甚至连少许的愧疚也没有,他满足于得到照片的那个过程,并且不惜使之成为一场战争,他把照片放进离心脏最近的兜里,时常用手轻轻抚摸。就像那时的苏南一样。
然后他看见了两辆警车在反向的路上疾驰而过,他轻轻的笑了,原来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在客车轻松过了第一个收费站之后,他便开始有所预知,在心里默默数着公里,第二个站卡快要到的时候,他下了车,躲进路边的荒地里,然后踮着脚眺望,月光下一片幽静,几座孤零零的坟头立在暗夜的各个方向,最后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站卡上,他发现站里破天荒的开了两盏探照灯,一些穿着迷彩的武警正在挨个排查来回的车辆。
苏亚其几乎和他们在同一时间行动,他已经把沾血的外套埋进了土地,只穿着一件老式的军用棉衣,他似乎觉得棉衣过于崭新,于是脱下来在地上使劲的拍打,直到被黄土染脏,里面的棉花也漏了出来,这才停止。在草屋里歇息过后的第二个早晨,黑暗的天空完全没有光明的迹象,站卡上的探照灯早已经熄灭,借着如此的静谧,苏亚其悄悄的越过站卡,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从村子里出来满脑子便都是这一个计划,或者说他后来二十年的生活,似乎也是为了让他完成这最后一个归属,方向很明确,是将近六百里外的那个城市。
正是昏昏欲睡的清晨未至,他行进到一个不起眼的路标旁,这是一条两公里的减速带,来来往往的只有跑远程的货车,他先招了招手,没有哪个司机理会,于是从内衣缝制的兜子里拿出一张一百元的整票,再次对着路灯招手,终于让人觉得他不是个乞丐,顺利的搭上一辆运输木材的客车,他把钱扔给司机,然后翻进车后架起的斗篷里,示意司机开车,这似乎是搭顺风车的规矩,司机吹着口哨满心欢喜的发动汽车,继续未完成的旅程。也不记得走了多久,遇到又一个关卡,握着枪的武警要求司机打开帐篷做例行检查。司机虽有不满,仍旧卸下了车绳,篷布摊了下来,这才想起后面似乎还有一个搭车的怪人,司机怕招惹是非,只是默不作声的踮起脚观望,却惊讶的发现,早已没有了那个人的踪影。
苏亚其又在国道边的野地里行走,唯一暴露的,似乎只有他那条被阳光拉长的黑色影子。
到了萏市,已经是这一天的黄昏,太阳落山的速度很快,进了市区,道路上的灯光已经被全部点亮,他在一个小餐厅洗干净了脸和手,又草草的吃了一顿饭,然后出门过了两条马路,在一条步行街上买了一件衣服,他觉得自己不能老穿着一件肮脏的军棉衣,尽管拾荒者的身份似乎更不引人注意,但内心仍旧有蠢蠢欲动的尊严,他想干净的出现在这个城市里。
因为他对这座城市很熟悉,尽管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来过,尽管已经新生了更多楼层,他却仍旧清楚的记得这座城市的构造,他甚至在某一段道路上感觉到了茉茉的气息,就想茉茉活着的时候站在他旁边的味道,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茉茉父母时候的情景,尽管满是逼仄的目光,他却有着无法被人击垮的骄傲。他握紧她温暖的手心,带她离开了家。
他下意识的向后转了一下头,以为茉茉就在身后。身后是傍晚闲来无事聚拢一起的人流,他微微的笑了出来,坚信人群里有茉茉的今生。
又在步行街的一家发廊剪整齐了头发,而后洗完了澡,出了步行街,他终于蜕变回了那个正常的中年人,他甚至又顺便买了一个夹包,以至于迎面走来的两个巡警对他没有表示出任何兴趣。
他暗自的唏嘘一声,似乎并没有人有资格和他为敌,那件破旧沾血的棉衣被丢进了澡堂的更衣柜里,上衣是新的棕色皮夹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虽然年数已久,却还没变色的老式西裤,他在澡堂里用手沾上湿气轻轻的熨平了裤子上之前因为和刘美玲撕扯而起的褶皱,擦掉了一些泥土痕迹,再次穿起的时候直直的显出裤子的两条边缝,最后擦拭干净那双早有预谋的运动鞋。整个过程给了他越发的信心。他站在街的中央,挑起眼梢瞥了一眼弯月,额上深深的两道皱纹逐渐舒展,浓重的眉间又重现了一道英气,他的眼睛抹净了之前的灰暗,恢复了光泽和锐气,似乎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观望周围景色。
他就像一个戏子,即便已经入戏,心却在寒冷的观望人间的疾苦。
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四岁,那个绝地重生的青年男子。
还要准备的一件物品,是一把刀。苏亚其在夜市上挑了一把铁质的折叠匕首,二手货,握把上已经被浸出了斑斑的锈迹,刃却开的锃亮,这让他很满意。把匕首放进夹包里,走出步行街,打车。
陈锋的家。是他的最后一站,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辆面包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苏南在车厢后面,几乎不能动弹,手臂上扎着针,斜躺在钝角的座椅上,李想在他旁边,手里拿着和针头链接的输液瓶,车的每次颠簸都让苏南露出难看的脸色,却还是忍不住的催促在前面开车的何武,再快些,再快些。
何武专心的看着前面的路,回应他的时候不敢回头,南南这已经是最快了,你没发现都开始飘了么。
苏南紧皱着眉头,扭过头去,不再说话,李想看着他的侧脸,不敢说话。只剩下引擎的声音提醒着每个人的存在,车窗外是飞逝而过的风景,从夕阳到夜色。
佟晓和何武回到河沙镇之后佟晓执意要去医院见苏南,此时的佟晓已经收起了眼泪,脸上的表情只剩下磨难之后的凌厉,何武在心底莫名其妙的起了一层胆怯,悄悄的看佟晓的脸,嘴里的话语几经咀嚼最终咽了回去,只好打过方向盘往医院去。
佟晓冷调的美丽恰巧是何武最软的一条肋,对此何武也不能理解。似乎是对她的性格过敏,让他总是忍不住去探,又忍不住望而生怯,似乎每个人都会对应一种相克的性格,柔和,生硬,俏皮,古怪,或者其他种种,冥冥之中的安排,两两相冲,一旦碰上,便无力抵抗。何武摇摇头,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因为他到现在也不能了解佟晓是什么样的性格,包括苏南,都有些让人无法接近却又耐的起琢磨,他时常专心的看佟晓的脸,却发现每次的观望竟都有不同的感觉,聪慧,不羁,安静,任性。总濒临于左右的极端。这样的女人,无法驾驭却又激发人的征服欲,倘若不能避而远之,结果总是无药可救。
佟晓的手交叉抱着自己的身体,身上披着何武的大衣。何武惊讶的发现,自己竟有一种吻去的冲动。
佟晓见到苏南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爸爸杀了我妈妈。
苏南没有做出反映,躺在床上,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佟晓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十七岁少女所应有的轮廓,眼神是水漾过般的柔软,屋子里没有声音,两个人在目光在空气里安静的摩擦。
佟晓俯下身,轻轻的握住苏南的手,然后把自己的脸放了上去,绸缎般的皮肤散发着一种独有的温暖,却让苏南热。
佟晓微卷的刘海垂过了眼睛,好像在笑。接着说,这样也好,他们都死了,我们就没有了障碍。
何武的身体轻轻的摇晃,有点喘不过气,李想搀住他的胳膊,内心也满是惊讶的看着这两兄妹,她总觉得自己看透了人间的疾苦,情感上已是淡水,却又被此情景轻易的起了波澜,四个人都没有了彼此的动作,犹如一副酝酿着故事的彩画,临床的病友并不了解事情,只是觉出了尴尬,下了床,开了窗户。
头发被吹乱,才同时清醒。
苏南拍拍佟晓的头,苏晓,先回家好么?
我改了姓,并不是为了成为你的妹妹。佟晓站起来,一字一句的说完。转身离去。
何武和李想同时做出追去的动作,却听见苏南的带有颤抖的低吼,都回来。
说话的时候,苏南已经坐了起来。因为佟晓的第一句话之后,苏南就知道此时的苏亚其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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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柒:苏亚其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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