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宣帝司马颉承平16年，六月十六日

    陈雨航站在山海关的城楼，了望着关外的土地，大军在山海关休整几日后就会前往辽东了，那里是鲜卑的故乡，那些为了守卫山海关的鲜卑战士即使明知死亡的结局不可避免，还是义无返顾的坚持到了最后一刻，辽东才是他们的家乡，为了守卫他们世代的家园，还不知道二族的多少勇士要把生命留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

    目光扫到山海关东侧的凤凰山的时候，突然想起小时候娘亲说过，孟姜女庙不就是坐落在那凤凰山上吗，真的不知道这座被无数战士的鲜血浸染的山海关居然会有过这样一段凄婉动人的传说。

    依稀还记得小时候的授业恩师石老师讲过这段民间流传的故事，也想起了身在开封的王若杨，不知道分开这么久，若杨是否还惦记着自己，取出若杨送来的护身符，低声背诵着孟姜女庙外的一幅楹联道：“秦皇安在哉，万里长城筑怨；姜女未亡也，千秋片石铭贞。”

    “傻小子，大战在即，却在这里儿女情长。”一言惊醒梦中人，陈雨航回头望去，一人轻摇折扇在不远处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却是当朝枢密院枢密使周遇吉大人。

    陈雨航低身行礼道：“末将见过周大人。”周遇吉看着陈雨航右腿上的绷带问道：“听说你中箭了，有没有伤到骨头，大军临行之前，你娘亲可是托付本相好好照顾你。要不本相把你调到身边作亲卫吧。”

    陈雨航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道：“不必，末将既然投身行伍，断然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周遇吉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和你哥哥一样，脾气都这么倔。好了，本相也不勉强你。”

    说完周遇吉走道城墙边上，指着关外的土地问道：“你大哥有没有和你提过独孤恪这个人？”

    陈雨航答道：“听大哥说起过，大哥说此人乃是一代英杰。”

    周遇吉轻摇折扇道：“想当年，我和前枢密院枢密使狄青狄大人品评天下英雄时，狄大人常说，冲锋陷阵，攻城掠地，百万人中取上将首级，本朝史万岁、呼延赞、来护儿、韩擒虎，鲜卑独孤翰等数十人而。行军布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本朝韦怀文，党项斛律光，一时瑜亮。”

    言毕遥望星空道：“然，胸怀天下，文武兼优，加之以机断，上马治军，下马治国，放眼天下，唯鲜卑独孤恪一人而。独孤恪有若九天之浩月，我辈凡夫俗子不过萤火之光。幸好现在的燕主独孤俊罢其兵权，此我实大晋之大幸，却也是鲜卑八部之大不幸。”

    陈雨航望着关外的黑土地，回忆起大哥所说的关于孤独恪生平的种种，十四岁领军，一统鲜卑八部，轻骑千里破袭高丽，雄鹰战旗所指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鹰扬天下，不禁喃喃自语道：“好想见见这天下第一奇男子。”

    周遇吉笑道：“还是不见的好，若是此人领军，或许我八十万大军无埋骨之地矣。”

    “周相，陛下招你立刻前去见驾。”一名御前金剑班侍卫前来传话。

    周遇吉合上折扇道：“不要老是这么儿女情长了，好好应付眼前的战事吧，留着小命才能回开封见若杨，二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实在思念的紧了，就写封信，周伯伯夹在寄往王相爷的书信里，一起给你送去。”

    陈雨航听了立刻单膝跪地道：“谢周伯伯。”

    周遇吉笑道：“痴儿。”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吟诵着孟姜女庙内一幅号称千古第一奇联的对联，道是：“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王爷，我们到了，快有五年没有回棘城了。”刘佩用手中的马鞭指着远处棘城的城墙说道。

    “五年了，人生不过短短数十秋，如白云过隙，五年不见知道当年那些老兄弟们都什么样子了。走，我们进城。”独孤恪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向棘城而去，身后数十名亲卫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后，刘佩手中高举着一杆大纛，大纛之上一只雄鹰展翅欲飞，这正是数十年来威镇大漠的雄鹰大纛。

    棘城城楼上一名百夫长望见远处一对骑兵向棘城冲来，立刻喊道：“快，快关上城门，备战，备战。”

    鲜卑战士纷纷取出弓箭瞄准着那对冲来的骑兵，几名战士立刻去向城防大将独孤评报告发现一对来历不明的骑兵。

    百夫长依靠着女墙大声喊道：“来骑立刻下马，不然立刻射杀。”

    那对骑士根本没有将百夫长的呵斥放在眼里，依旧向棘城冲来，速度非但没有减慢反而加快了许多。

    相距三百步，百夫长举起了右手，鲜卑战士们开弓满弦，只要这些人胆敢再靠近，就要格杀勿论了。

    就在百夫长准备挥手示意放箭的时刻，一名眼尖的鲜卑战士看清了队伍中的那杆雄鹰大纛，激动的放下手中的弓箭大喊道：“不要放箭，那是太原王的雄鹰大纛，王爷回来了，弟兄们，王爷没有抛弃我们，长生天没有抛弃我们，王爷回来了。”

    原本准备射杀来骑的鲜卑战士们听后立刻放下手中的弓箭向队伍中那杆大纛望去，雄鹰大纛在鲜卑八部男儿眼中决不仅仅是一面战旗那么简单，它代表着鲜卑八部的荣耀，代表着长生天对鲜卑八部的恩宠，代表着十余年来带领八部勇士鹰扬天下扩土万里的天下第一奇男子——独孤恪。

    三百部对于战马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之间，独孤恪一行人来到棘城城门下，数十匹战马一起收住脚步，刘佩用马鞭指着城楼上的战士喊道：“今天当值的是谁？太原王回京，速速打开城门。”

    不需要任何吩咐，所有的鲜卑战士齐齐的跪下，高声呼喊着：“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几名战士立刻打开了城门。

    独孤恪催动跨下战马，时隔五年之后，又一次回到了棘城。当他进过城门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独孤恪翻身下马一把抱住一名十夫长道：“莫护，我们兄弟又五年没有见了。”刚刚想叙旧的独孤恪突然发现莫护只是一名十夫长后惊道：“你这么只是十夫长，你当年是我身边的射雕亲卫，力过这么多战功，这么还是一名十夫长。”

    莫护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年不过是独孤恪身边三千射雕亲卫中十分普通的一员，没有想到五年后王爷居然还记得自己，五年来所受到的排挤和委屈在这一刻全都无所谓了，跪在地上道：“王爷，您回来了，莫护也不当什么十夫长，还在王爷的雄鹰大纛下给您当射雕亲卫，哪怕只是一个小兵，王爷您的大纛指着那里，莫护就跟您到那里。”说到最后，莫护眼中已经满是泪水。

    这几年凡是当年独孤恪身边的人，都受到了现在的燕帝独孤俊的排挤，对于这些独孤恪也是早有耳闻，望着眼前莫护这个当年流血不流泪的鲜卑勇士眼中的泪水，独孤恪内心感觉对这些当年一起同生同死的兄弟有太多的愧疚。

    独孤恪拍着莫护的肩膀道：“我对不起你们这些老兄弟，好了，你替我传令，本王一个时辰后，要在城南校场升帐点兵。”

    独孤俊大声的呵斥道：“独孤评，你是棘城的城防大将，也是朝廷的重臣，你难道不知道像小四那样的番王不得宣召，是不能进京的，你为什么不立刻将他当场拿下。”

    独孤评鼓了鼓勇气道：“陛下，不是臣不想，可是棘城守军全是王爷的旧部，他们绝不敢对王爷动刀箭。”

    独孤俊一掌重重的拍在御案上：“番王不得宣召私自进京就是死罪，殿前武士，立刻擒拿独孤恪，胆敢违抗朕的旨意，格杀勿论。”

    十名殿前武士听后，犹豫片刻，一起跪于御阶之下，解下腰间配刀双手举过头顶，带队十夫长道：“陛下，末将万死不敢奉诏，唯死而已。”

    独孤俊的脸色已经因为愤怒而变的铁青：“好，居然连朕亲信的殿前武士也心向着小四，你们想死，朕成全你们。”说完他抽出殿前武士手中举着的佩刀向带队的十夫长项上砍去。

    独孤翰不忍见这几名百里挑一的鲜卑勇士血溅大殿，冲上前去抱住独孤俊的手臂道：“陛下，这些人都是我鲜卑最好的勇士，请陛下手下留情。”

    独孤俊望着独孤翰道：“皇叔，只怕这些人都只是小四的勇士，而不是朕的了。”

    独孤翰道：“陛下与小四，都是先皇的血脉，骨肉亲情何苦相煎太急。”

    独孤俊丢下手中的佩刀道：“在晋国有一首民谣，说的是他们的太子与吴王想必皇叔你也听过，这首民谣放在我大燕似乎更加贴切，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米，尚可椿，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独孤俊缓缓的座回自己的宝座之上，望着独孤评道：“你说小四要在城南校场升帐点兵，现在情况这么样了。”

    独孤评回道：“陛下，现在棘城之军，除了在各处当值之人，都到了城南校场了。”

    独孤俊望着独孤翰问道：“皇叔，如果你今天不在大殿当值，你会不会去小四那里？”

    如果今天不用当值，独孤翰也一定会去城南校场，可是现在他实在不忍心说出实情，只好低头不语。

    独孤俊看的出独孤翰的心思，毕竟这位皇叔也是戎马一生的战将，而他一生最辉煌的那几年，也正是跟随着独孤恪的那几年，此时的独孤翰内心也渴望再一次跟随着雄鹰大纛鹰扬天下。

    独孤俊道：“朕还记得，五年前朕收取小四的军权，只许他保留五百王府亲卫，朝中无数勋贵大将，放着高官厚禄不要，去当他身边的一名小小的亲卫，甚至以此为荣，在那时候，朕就知道在你们眼里，一万个朕也比不上他小四。”

    大殿上的大臣们没有一个说话，因为那是事实，一个让身为燕国皇帝，鲜卑八部共主的独孤俊无法面对却又无法回避的事实。

    独孤俊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们走吧，都走吧，既然你们的心都在小四那里，人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都走吧。”

    望着那些大臣们远去的背影，独孤俊独自抚mo着宝座的扶手，痛苦的自言自语道：“这个位子，朕恐怕也座不了几天了。”

    又一队骑士向棘城而来，一员少年骑士，身长七尺七寸，容貌魁杰，雄毅严重，背着一张三石黄杨大弓，右肩之上站立着一只猎鹰，身后数十骑携带着各种猎物奔棘城而来。

    守城军士远远望去道：“是五王爷回来了，快开城门。”

    “都是先帝的皇子，太原王这些年带领我们开疆扩土，这位五王爷终日里只知道玩鹰弄犬，走马章台，一身的武艺不用在沙场上，只知道打猎。”

    “人家是堂堂的亲王，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五王爷独孤霸是燕国先皇独孤煌第五子，独孤煌对他特别的宠爱，常常对人道：“此儿阔达好奇，终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因为今年只有十七岁，虽然有亲王的爵位，但是还没有封地，就留在了棘城的王府。

    独孤霸进城的时候就听见了从城南校场传来的喧闹声，叫来一名士兵问道：“城南校场什么事如此喧哗？”

    “回五王爷的话，太原王今天刚刚回京，现正在城南校场升帐点兵。”

    “四哥回来了，走，我们去看看热闹去。”说完一夹马服带领手下向城南校场奔去，此时的独孤霸并不知道他一时兴起的决定，居然就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独孤霸走进城南校场之时不禁为之一阵，此时独孤恪站在那万人中央，数万名鲜卑勇士眼中的对他的崇敬之情，也只有在向长生天祈祷时才会有，即使是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亲贵大将，也无一例外的向他顶礼膜拜。

    当独孤恪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雄鹰大纛，高声呼喊道：“我们鲜卑人都是长生天恩宠的勇士，只要我们鲜卑八部齐心，就能让青天覆盖的地方，都做我们鲜卑人的牧场。”

    在场所有的人都抽出了手中的马刀，齐声高呼：“鹰扬天下。”

    独孤霸叫来一名亲卫道：“立刻回府，取本王的盔甲来。”

    亲卫不解道：“王爷要盔甲干什么？”

    独孤霸用马鞭指着独孤恪道：“好男儿，当如是。”

    五匹快马如离弦之箭般跃出城南校场，他们分别前往鲜卑拓跋部、贺兰部、尉迟部、步六孤部、吐谷浑部的草原。没有他们的帮助，只凭借鲜卑独孤部、纳兰部、宇文部的力量是绝对无法抵御晋军的。

    上一次独孤俊为了邀请五部出兵，几乎般空了燕国的国库，使者带去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却依然无法打动五部族长的心。这一次独孤恪派去的使者什么都没有带，除了手中的那一面鲜红的战旗，战旗迎着风高高的飘扬，战旗上一只雄鹰展翅欲飞。

    鲜卑拓跋部、贺兰部、尉迟部、步六孤部、吐谷浑部的族长看到战旗上那只展翅欲飞的雄鹰后热泪盈眶，能在有生之年在一次聚集在雄鹰大纛之下，已经是长生天对鲜卑八部最大的恩赐。

    不需要任何人下命令，五部的鲜卑勇士整理好自己的行装，忘记毡房里自己心爱的姑娘，背起马刀与弓箭，跨上自己的战马，离开世代生活的草原，跟随在那面雄鹰战旗的后面，每一个鲜卑勇士都相信，雄鹰战旗指着的地方，就是胜利的地方。

    晋宣帝司马颉承平16年，六月，

    五年来已经如一盘散沙般的鲜卑八部，再一次聚集在了独孤恪的雄鹰大纛之下，他们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坚信，鲜卑的未来必定从这一刻开始鹰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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