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宣帝司马颉承平16年，八月二十九日开封

    晋朝制度，礼部贡举设进士及诸科。诸科包括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学究、明经、明法等科。乡贡，“诸州判官试进士，录事参军试诸科，不通经义，则别选官考核，而判官监之。”合格者“第其甲乙，”监官、试官署名其下，然后举送。

    初时礼部举年份初无规定，后时“诏礼部三岁一贡举。”始成定制。

    晋朝科举制度相比前朝更加严密。太祖时废除“公荐”，以避免请托。“公荐”是唐代陋习，影响科举的公正程度。晋朝加强了考试的管理：现任官应进士举有锁厅试，验证身份和德行。应举之人，要“什伍相保，不许有大逆人缌麻以上亲，及诸不孝、不梯、隐匿工商异类、僧道归俗之徒”。试卷有弥封制度，糊名，使考官不知举子姓名；有謄录制度，将试卷重新抄写一过，以免考官认得举子笔迹，上下其手。考官与举子有姻亲、师生关系，有回避制度。太宗时，对达官子弟中礼部贡举者要复试。

    晋朝科举等第最初只分甲乙，后来进士分三甲。考第之制分五等，上二等为一甲，赐进士及第；三等为二甲，赐进士出身；四、五等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中进士举者才能称“进士。”

    礼部试后有廷试，由考官评阅后排定名次第于御前拆号，近读前十名之策论于皇帝，皇帝有权升降名次。廷试第一名者即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

    盛唐之时凡进士及第者，需要在经过吏部考试，合格者方能授官，晋朝凡进士及第者立刻即命以官，不须经吏部试。

    邓御和王猛双双离开考场后选了一家酒肆，加上一二精致小菜，聊起了今年的秋试。

    邓御给自己和王猛各自满上一杯后道：“今年的策论也不知是那位大人命的题，居然考‘安危策’，本朝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出过这样的题目吧。”

    王猛喝下杯中之酒后道：“居安思危，能出这样的题目，这位大人的见识果然不凡。”

    邓御望这王猛那得意的神色道：“看来你的这篇策论必定不凡，今次秋试这状元之位十拿九稳了吧。”

    王猛微微一笑，望着邓御说出一番惊世骇俗之语：“我的这篇策论，能不能高中头名状元还在其次，只是此文一出，怕是要震惊朝野了。”

    邓御手中酒杯一时拿捏不住，落之于地却仍旧浑然不知，望着王猛脸上的笑容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安术有七，危道有六。

    安术：一曰，赏罚随是非；二曰，祸福随善恶；三曰，死生随法度；四曰，有贤不肖而无爱恶；五曰，有愚智而无非誉；六曰，有尺寸而无意度；七曰，有信而无诈。

    危道：一曰，断削于绳之内；二曰，断割于法之外；三曰，利人之所害；四曰，众人之所祸；五曰，危人于所安；六曰，所爱不亲，所恶不疏。如此，则人失其所以乐生，而亡其所以重死。人不乐生，则人主不尊；不重死，则令不行也。”同平章事，今科主考王介甫读到此处不禁拍案叫绝，连声高呼：“没有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好文章，却不知出于何人笔下。”

    王介甫本人就是进士及第之人，当朝的大学士，拜相理政数年来还很少听见他这个夸奖一个人，其余主考纷纷放下手中的试卷过来以前观看这篇深得王相国之心的文章，毕竟能入的王相国之眼的文章，那么今科的状元之位恐怕也就不远了。

    王介甫继续念道：“使天下皆极智能于仪表，尽力于权衡，以动则胜，以静则安。治世使人乐生于为是，爱身于为非，小人少而君子多。故社稷常立，国家久安。奔车之上无仲尼，覆舟之下无伯夷。故号令者，国之舟车也。安则智廉生，危则争鄙起。故安国之法，若饥而食，寒而衣，不令而自然也。先王寄理于竹帛，其道顺，故后世服。今使人饥寒去衣食，虽贲、育不能行；废自然，虽顺道而不立。强勇之所不能行，则上不能安。上以无厌责已尽。则下对“无有”，无有，则轻法。法所以为国也而轻之，则功不立，名不成。

    闻古扁鹊之治其病也，以刀刺骨；圣人之救危国也，以忠拂耳。刺骨，故小痛在体，而长利在身；拂耳，故小逆在心，而久福在国。故甚病之人利在忍痛，猛毅之君以福拂耳。忍痛，故扁鹊尽巧；拂耳，则子胥不失。寿安之术也。病而不忍痛，则失扁鹊之巧；危而不拂耳，则失圣人之意。如此，长利不远垂，功名不久立。

    人主不自刻以尧，而责人臣以子胥，是幸殷人之尽如比干；尽如比干，则上不失，下不亡。不权其力而有田成，而幸其身尽如比干，故国不得一安。废尧、舜而立桀、纣，则人不得乐所长而忧所短。失所长，则国家无功；守所短，则民不乐生。以无功御不乐生，不可行于齐民。如此则上无以使下，下无以事上。

    安危在是非，不在于强弱。存亡在虚实，不在于众寡。故齐万乘也，而名实不称，上空虚于国，内不充满于名实，故臣得夺主。桀天子也，而无是非；赏于无功，使谗谀以诈伪为贵；诛于无罪，使伛以天性剖背。以诈伪为是，天性为非，小得胜大。

    明主坚内，故不外失，失之近而不亡于远者无有。故周之夺殷也，拾遗于庭。使殷不遗于朝，则周不敢望秋毫于境。而况敢易位乎？

    明主之道忠法，其法忠心，故临之而治，去之而思。尧无胶漆之约于当世而道行，舜无置锥之地于后世而德结。能立道于往古，而重德于万世者之谓明主。”

    王介甫读完这篇策论，望着身边的诸位考官言道：“诸位大人都是本朝的饱学之士，诸位看这篇策论如何？”

    考官中一位花甲老者颤巍巍的说道：“这，这绝非是我孔孟之道，乃是法家之言。”

    王介甫点头道：“周大人说的不错，这篇策论确是法家之言。”

    那位周大人怒道：“自汉武帝起我汉家天下就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我朝更是以忠孝为本，方有此四海生平的天朝盛世，这篇策论居然宣扬这种亡国之言，简直就是妖言霍众，其罪当诛。”

    另一名考官立刻出言附和道：“此人居然妄言什么明主之道忠法，其法忠心，故临之而治，去之而思。殊不知人生于天地之间以忠、孝、礼、义为根本，不如此不足以教化四方。若如此子所言凭严刑峻法治国，则庙堂之上具是来俊臣等酷吏小人，此为亡国之道。暴秦二世而亡便是明证。”

    另一人更加激动的说道：“此人居然还说什么奔车之上无仲尼，当年至圣先师周游列国的一番苦心，启能容他肆意诋毁，此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介甫见众位主考均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样子，连忙解释道：“诸位大人少安毋躁，本朝确实以忠孝为本治天下，不过正如汉宣帝所言‘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此言虽然不免偏颇，却也是事实。”

    另一名考官欧阳君实言道：“王霸无异道。昔三代之隆，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则谓之王。天子微弱不能治诸侯，诸侯有能率其与国同讨不庭以尊王室者，则谓之霸。其所以行之也，皆本仁祖义，任贤使能，赏善罚恶，禁暴诛乱。顾名位有尊卑，德泽有深浅，功业有巨细，政令有广狭耳，非若白黑、甘苦之相反也。汉之所以不能复三代之治者，由人主之不为，非先王之道不可复行于后世也。夫儒有君子，有小人。彼俗儒者，诚不足与为治也，独不可求真儒而用之乎？稷、契、皋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皆大儒也，使汉得而用之，功烈岂若是而止邪！孝宣谓太子懦而不立，闇于治体，必乱我家，则可矣；乃曰王道不可行，儒者不可用，岂不过甚矣哉！殆非所以训示子孙，垂法将来者也。”

    国子监祭酒黄庭君取下官帽道：“欧阳大人所言甚是，科举乃国家选材大典，如果王相一意孤行，坏我孔、孟之道，下官惟有辞官。”

    王介甫见众位主考一致反对这篇策论，万般无奈之下提笔将其点为四等，赐同进士出身。当他放下手中笔杆之时，望着周围众位主考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神情，心中暗道：“你们守住了你们的孔、孟之道，却让考生的十年寒窗之苦一夕负之东流。”

    是日，主考王介甫于太子近读前十名之策论，太子亲点扬州府学子秦安民为状元，大名府王少永为榜眼，襄阳府郭奕为探花，邓御中一甲第七名，赐进士及第，王猛赐同进士出身。须臾皇榜出列新科进士名单，选明日于御花园赐宴宴请新科进士。

    邓御带着号牌到了会试院门口，门口聚集的今科新进士个个穿戴一新，神采飞扬，邓御上前与几名相识的学子一一寒暄。不久之后听见三声钟响，礼部尚书梁仕儒带着一些考官出来了，一个个检查进士门的名牌，核实身份，同时告戒进宫之时需要注意的礼仪之类。

    就在新科进士们准备出发的时候，一名礼部属员向梁仕儒汇报道：“大人，新科进士身份已经核实完毕，惟独缺少新科探花襄阳府郭奕。”

    礼部尚书梁仕儒眉头一皱，晋国开国百年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马上就要进宫赴宴了新科探花居然不见了，立刻叫来几名属员道：“你们是这么办事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还不多派人手去找。”

    邓御不得不佩服开封府的属员确实有些本事，想要在开封找一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可是这位新科探花硬是被他们带来了。

    梁仕儒验看了郭奕的号牌，又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位新科探花郎，约莫二十上下的年纪，体形清瘦。梁仕儒问道：“探花郎何顾姗姗来迟。”

    郭奕双手作揖躬身回道：“回大人，晚生昨夜有幸在天香楼听闻婉婷姑娘的一首新词，不禁多喝了几杯，顾而忘了时辰。”

    周围的进士们听后眼中均带着异色，开封谁人不知天香楼乃是青楼，而婉婷姑娘更是头牌花魁。

    本朝的新科探花居然夜宿青楼，梁仕儒的脸色已经变的铁青，气的连连跺脚大声呵斥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郭奕望着梁仕儒不卑不亢的说道：“大人，追比圣贤乃是我辈读书人的本分，唐朝大诗人杜牧有诗，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晚生和前辈圣贤相比，却是自愧不如了。”

    梁仕儒手指着郭奕颤巍巍的道：“你……你……”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一名属员上前提醒道：“大人，在不出发就赶不上时辰了。”

    梁仕儒终于暂时收敛胸中的怒火，带领手下属员领着新科的进士，排列起来随他入宫。扬州府学子秦安民这个状元自然走在最前头，身后左右就是榜眼和探花，而其他几名一甲进士则跟在三甲后面，另外七十名进士则七人一排的排成队列。走在往皇城的路上，道路两边都是看热闹的百姓，新科进士走过之处，欢声雷动。

    郭奕望着大街两端人群中的青春少女们，笑道：“少时读唐朝诗人孟郊的《登科后》绝句，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今日跨马游街，方知个中滋味。”

    前面领路的梁仕儒听后气的几欲昏到在地，回头望着郭奕自问道：“这位探花郎究竟是真如杜牡一般江湖无羁，还是不过一年少轻狂之人。”

    李亚子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口望着新科进士的队伍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后，回过头望着独自一人坐在一边自饮自酌的王猛道：“你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邓御说凭你的才学这状元之位原本唾手可得，图一时之快毁了你的锦绣前程这又是何苦来哉。”

    王猛放下酒杯悠悠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问苍茫天地，此何人间。”

    按照晋朝制度，新科进士及第者立刻即命以官，状元秦安民授承事郎职事青州签书判官厅公事。

    邓御出身公侯世家，家中长辈在朝为官着不在少数，依照本朝的门萌补官制度，可以亲属官萌补奏入官，本朝萌补名目繁多，有郊祀萌补、皇帝生日萌补、改元萌补等等，按照本朝的规矩，寄禄官朝请大夫（从六品）、带职朝奉郎以上，皆可萌子，武臣训武郎、修武郎（正八品）、閤门袛侯（从八品）以上许萌子。邓御的出身原本就不需要参加科举就可以门萌补官，不过邓御还是选择了参加科举，通过正式的途径考中了进士。

    如果按照邓御的考试成绩，邓御应该入翰林院而不是直接授官，不过邓御的父亲在得知儿子考中进士之后立刻上下打点，加上邓御乃是陈雨航的死党，会稽郡公府陈家也为邓御私下疏通，邓御的仕途很快就一路青云直上，成为了尚书省户部度支司员外郎，这已经是正七品的官职，如果不是邓御的家事出生好，一个新科的进士短时间内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

    而今科探花郎郭奕授翰林院编修，实晋朝开国百年中科举探花中授官最低者，郭奕于翰林院编修任上不及三月遭御使弹劾，罢官回乡。

    而今科仅为四等，赐同进士出身王猛，这个公然以：“明主之道忠法，其法忠心，故临之而治，去之而思。”挑战儒家“克己复礼仪”孔、孟之道的狂生，在满朝大臣恨不能生啖其肉的目光中，被当朝左相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今科主考王介甫破格提拔入幕相府。

    PS：其实王猛考试的时候写的策论我是照抄《韩非子－安危》，不过既然这是小说，各位就将就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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