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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因笑花开

    ??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月挂中天,司马孝恭早就已经和衣睡下了,陈雨航望了望天上的月色,却已经是换班的时间了。起身叫醒了尚在酣睡的护卫们,安排他们和正在寺外当值放哨的护卫们换班休息,在各处暗哨仔细的巡视了一番后,却见寺院后厢房处,依然是一灯如豆,看来此处的主人并没有睡下。

    陈雨航想起今天来时护卫们很没有规矩的擅自移动大殿上的香案,虽然那位先生并没有出声呵斥,可是自己的内心还是认为有些不妥,左右也是无事,不如去见见那位先生,记得当时先生也说过后厢房里还有一位大师在清修,如果有缘能请来大师为自己的叔父刘延翰做一场法事,哪怕只是颂一段经文也是一桩美事。

    当即来到后厢房,轻敲房门之时,不由想起少时在国子监读书之时,先生曾经教过唐人贾岛的一首《题李凝幽居》,道是: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

    记得当时先生还曾经说过一个故事:一日,贾岛在京城长安,骑着毛驴在街上行走,随口吟成一首诗,其中两句是:“鸟宿池中树,僧推月下门。”贾岛觉得诗中的“推”字,用得不够恰当,想把“推”字改为“敲”字,但一时不知哪个字好。于是,一面思考,一面用手反复做着推门和敲门两种动作。街上行人看到贾岛这种神情,感到十分惊讶。韩愈看到,十分生气地对贾岛说:“你骑驴子怎么低着头,也不朝前面看看?”贾岛一惊,慌忙下驴,向韩愈赔礼,并将自己刚才驴上所得诗句,因斟酌“推”“敲”二字,专心思考,不及回避的情形讲了一遍。韩愈听后,转怒为喜,深思片刻后便说:“敲字好!在万物入睡、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的时候,敲门声更是显得夜深人静。”贾岛连连拜谢,把诗句定为“僧敲月下门”。“推敲”一词便由此而来。

    记得当时王猛听后脸上颇有些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神色,可惜当时的自己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觉得古人小题大做耳。不想今日换了自己,在月下轻敲主人房门之时,方才知道古人用心只良苦。

    须臾间,今日那位先生打开房门,见是陈雨航,问道:“将军深夜到妨不知所为何事?”

    陈雨航供手作揖道:“晚辈陈雨航,今日兄弟们擅自移动大殿之上的法器、香案,顾特来向先生赔罪。”

    那位先生笑道:“老夫只是来此地见见老友,并不是此间的主人,将军若要赔罪却是找错人了。”

    陈雨航继续道:“今日听先生言道,尚有一位大师在此清修。晚辈的叔父不幸殒于王事,不知晚辈能否面见大师,恳请大师为晚辈叔父做一场法事”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袋铜钱递上,不过掂了掂分量便是自己也觉得袋子里的钱实在是太少了点,在开封的时候,跟娘亲一同去大相国寺礼佛之时,娘亲就是平常布施一次香油钱都是数千钱,若是请寺里的师父做一场法事,都是上万钱的布施。不过今日出征在外那里会带这许多钱出来,惟有硬着头皮道:“晚辈出征在外,身边只有这些,不过日后晚辈必定重金回报。”

    那位先生让来路来说道:“这个老和尚古怪的很,老夫和他相交数十年却也从来没有见他做过什么法事,况且和尚在坐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起来,他答不答应就看你的缘分了。”

    陈雨航走进厢房内,天下寺院的厢房布置也大多一样,佛家不求奢华,沙弥十戒中便有了:不坐卧华美轻软而高贵的床座这样的戒律,而具足戒的戒律更是又二百五十条之多,所以寺院的厢房内大多只有一些简单必要的陈设。室内一灯如豆,一位中年的僧人在床上盘腿而坐,手中一串念珠,念珠随着僧人拇指的轻轻拨动。

    陈雨航望着这位中年的僧人,总觉的和自己平日里所见的僧人们不一样,可是不一样在那里却又说不上来,一样的身披袈裟,手持念珠,受戒剃度……

    想到受戒剃度之时,陈雨航终于想起眼前的这个和尚有什么不同了,他头上没有受戒的香疤,他没有受过具足戒,眼前的这位“大师”甚至连和尚都不是,只是一个沙弥。

    陈雨航顿时大失所望,看来眼前的这位大师一定是在中原待不下去了,没有一位禅师肯为他剃度受戒,所以都人到中年了还是一个沙弥,甚至可能是犯了戒律所以来跑来这辽东苦寒之地,这样的一个沙弥这么能为叔父做法事。

    一边的那位先生道:“老夫昨日来时,这个老和尚便在那里做禅了,枉费老夫千里迢迢来这里看他。不过你想做的法事怕是不成了。”

    陈雨航很想告诉他,这个僧人根本就不是和尚,只是一个连具足戒都没有受的老沙弥罢了,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人家千里迢迢来这战乱之地可见交情非浅,何必多言是非。

    陈雨航走到先生身边坐下道:“既然无缘晚辈也不便强求,佛祖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又岂能事事顺心如意。”

    那位先生听后微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是个武将,居然还知道这些。”

    陈雨航道:“是随娘亲进香的时候听寺院里的师傅们说的,那时并没有在意不过如今想来也却有几分道理。”

    那位先生又道:“其实便是那老和尚醒着也不会答应你,他从来就不答应做什么法事,又几次都快饿死了也不愿意。老夫也劝过他几次,他非但不答应还搬出一大段佛经,气死老夫了。”

    陈雨航微微一笑,如果换了是大相国寺的和尚,娘亲去请他们做法事还不乐死,每一次法事娘亲都会布施上万钱。不过也见过有不干的,那是一些小民来请的,用寺里师傅们的话说,就那几个小钱不值得跑一次。不过像这样都快饿死了也不干的陈雨航还真没有见过。

    但是陈雨航到也真的听说过佛教中有一派就是不做法事的,当下言道:“这位大师是不是这样说的‘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陈雨航并没有注意到,当他颂完这段《金刚经——第三品大乘正宗分》后那位僧人指间的念珠微微一顿,却不过刹那间。

    那位先生道:“不错,就是这段,什么众生相、寿者相的,老夫可不懂这些,可是这个老和尚却严肃的紧。还说什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陈雨航听到这里突然觉得,如果这些真的是眼前这个老沙弥所说,怕是他的修行要远远不止一个沙弥的境界了,虽然自己对佛法根本就是一知半解,不过佛祖也不会认同像大相国寺的和尚这样,看钱做法事的行为吧。毕竟若天下的和尚都看钱不看人,那佛祖传下的经义岂不是成了和尚们敛财的工具了吗?

    陈雨航道:“其实大师说的并不错,所谓因果报应,有因必有果,人活着的时候种下的诸般孽缘,不求在世之时化解,却奢望死后一场法事来消除,岂不是自欺欺人。”

    陈雨航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音一落,僧人手中的念珠停止了转动。

    那位先生摇头苦笑道:“其实就这些到也还罢了,这老和尚原本在寺院里待的好好的,却对人说他来寺院是为了作佛,气的他师父弘忍禅师将他驱逐出了寺院,而天下各处的寺院听说他要作佛,那里还肯收留他,所以才会留落到这关外的苦寒之地,老夫有心帮他,可惜他已经不容与天下佛门,怕是有生之年是回不了中原了。”

    陈雨航听后吃惊的望着身边的僧人,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就是,就是那个说什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使惹尘埃。’的狂僧慧能,那个被天下佛门所不容的狂僧慧能。”

    饶是陈雨航这样的俗人总算也还知道,大约十五年前,慧能到黄梅参拜弘忍大师学法。慧能初见弘忍,弘忍便问他:“你是那里人?来这里求取什么?”慧能回答:“弟子世岭南人,来到这里不求其它,只求作佛。”弘忍听了仍随口说:“你世岭南人,哪里能作佛!”慧能回答:“人有南北之分,佛性并无南北之分。”这才使弘忍微微吃惊。

    慧能的回答使弘忍不便回绝,就安排他随众劳动,在碓房舂米。慧能乐于从命,终日舂米,乾得欢快。当时弘忍的徒众有700人。在慧能入寺八个月之后,弘忍命各人呈上一首偈语,这实际上是一场考试,他要选择继承人。但慧能没资格参加,因为他只是乾杂事的。神秀是众僧中的的上座和尚,他在半夜三更时分,独自掌灯,在佛堂的南廊写下一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清晨时,弘忍见到此偈后漠然不语,慧能闻声来到廊下,他要求也做一偈,得到许可,于是他高声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使惹尘埃。”

    后来的发生了些什么并没有流传,只知道第二天慧能便被驱逐出了寺院,不久之后更是不容与天下佛门,被天下僧人共斥为狂僧,每次大相国寺的和尚们听见慧能的名字便恨不能食其肉,寝起皮,几成中原佛敌。

    僧人张来双目,陈雨航有生从来没有见过一双如此明亮、清澈的双目,僧人的眼眸仿佛夜空一般寂静而辽阔,又有如幽静的池水一般平静而深邃。

    僧人双手合十而道:“贫僧就是慧能。”

    陈雨航在也不顾什么佛门清净之地不可大声喧哗的规矩了,大声喝道:“狂僧就是狂僧,居然敢妄言作佛。”

    慧能微微一笑,反问道:“为何不能作佛?”

    陈雨航张大嘴巴刚想说什么呵斥这个中原佛敌,却是半天说不上一句,他还真不知道这么解释人为什么不能作佛,反正就他所知有限的那些佛经中就没有那句能说明人为什么不能作佛的。

    慧能见陈雨航无言以对,也不在难为他,自问自答道:“《华严经》有载,相传佛祖来到伽耶山菩提树下,以吉祥草敷设金刚座,东向端身正坐,发誓:‘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宁可碎此身,终不起此座!’便在树下静坐49天,克服了内外的种种‘魔障’彻见自己本来面目,止息一切妄想无明,终于在十二月初八日,夜睹明星,正观缘起法而成就‘无上正等正觉’起身道:‘无一众生,而不具如来智慧,但以妄想颠倒执着,而不证得。若离妄想,一切智、自然智、无碍智则得现前。’贫僧也是一众生,同样也具如来智慧,若离妄想如何不能作佛,可笑华严宗的僧人却笑贫僧为狂生,岂不正如佛祖所言,以妄想颠倒执着,而不证得,可笑,可笑。”

    陈雨航没有看过《华严经》,自然也不知道这个狂僧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不过在那里辛口雌黄,只能在那里张大了嘴巴,想说些什么,却又根本无从说起。

    慧能又道:“孩子,听过这个故事吗?”慧能望着窗外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悠悠说道:“当年释迦牟尼在灵山会上说法,他拿着一朵花,面对大家,不发一语,这时听众们面面相睹,不知所以。只有迦叶会心的一笑。于是释迦牟尼便高兴的说:‘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实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由此,便传下了我禅宗一脉,而我禅宗之教义也有如这个故事所说的一般——因花而微笑,由笑而花开。”

    故事说完,慧能有闭上了双眼,手中的念珠再一次在指间缓缓滑过,静静的坐在云床之上,仿佛刚才的对话他根本就没有参与过,仿佛从一开始他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

    陈雨航听了这个美丽的故事后,一个人枯坐在那里,他仿佛看见了迦叶在灵山上那会心的一笑,却又那么的虚无飘渺,想看的真切一些,却又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见,在真实与梦幻之间,找寻着那一抹淡淡的微笑。

    PS:或许各位看官会觉得我这一节写的很突兀,内容和现在的故事根本就毫无联系,在这里向诸位道歉了,这一节纯粹是为后文下伏笔的,因为在我的人物设定中,佛教禅宗的思想对将来主角的影响是很大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一节。

    本来这段并不打算些这么多的,不过只是因为个人对慧能这位高僧很景仰,而我个人也很欣赏禅宗的教义,所以就写了很多。其实慧能是唐代的高僧,不过是小说,我不可能写出一个真实的禅宗六祖,只希望我的书不要诋毁了他就好,毕竟在我的内心,慧能是一个圣人一般的存在。

    晋宣帝司马颉承平16年,十一月十一日,

    就在陈雨航带领护卫们保护司马孝恭回到御营的同时,司马孝恭也带回了滦河大军战败,主将刘延翰,监军王贤战死的战报,战报无声的从皇帝手中滑落,无力的说道:“下旨,让周相退兵吧。”

    也就在这一天,远在滦河的一处营寨,一名晋军的军士离开营寨前往滦河岸边取水,当他将二个皮囊都灌满了水准备离开回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脚下的大地似乎开始颤动,不安的军士向滦河对岸望去,只见一队鲜卑骑兵从远方向滦河扑来,马蹄践踏着滦河的河岸,也震撼着这名军士的肉体和心灵,已经在这个营寨驻扎了三个多月的他很清楚这里的滦河河段,是一处浅滩,水流也很平缓,即使是没有船,人马也可以轻装渡河。早在大军占领滦河二岸的时候,周相就下令在滦河各处探勘了好几处人马可以轻装渡河的河段,并且相应的设立营寨留驻军队。毕竟鲜卑人几乎没有舟船,只要能够控制好几处浅滩,就能够抵御鲜卑人马通过滦河。

    就在不久之前,这名军士所在的营寨还留驻了三千人马,绝大多数都是弓弩手,凡是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军队在渡河的时候都是很脆弱的,三千弓弩手可以很轻易的压制这段滦河的河面。不过由于皇帝要调滦河大军北上,所以现在营寨中只有区区五百人马,那里能阻止这些如狼似虎的鲜卑铁骑渡河。

    这样的场景在数日中在滦河二岸不断的上演着,无数队鲜卑铁骑前赴后继的越过滦河南下,周遇吉苦心经营的滦河防线犹如水中花,镜中月一般。山海关将在不久的将来,再一次感受到来自那白山黑水之间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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