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宣帝司马颉承平17年八月初五日，银川砦。

    银川砦是一座只驻军不驻民的要塞，晋军和西夏百年间大小百余战，野战晋军是十战九输，不得以只好在边界要害之地修建了许多城池，银川砦就是其中的一个。

    银川砦守将吴秉玉站在城头望着城外漫山遍野的西夏大军，足有上万人马黑压压的涌来，不过吴秉玉却不是很担心。眼下银川砦内也有四千人马，粮草足够吃上三个月的，各种武器也很充足，加上西夏人一向长于野战，可是要他们强攻这样一处守备坚固的城池，也确实是为难他们了。

    城下的西夏大军在吴秉玉眼里，也就是人多而已，这些西夏人连冲车、楼车等攻城的器具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几具一看就是临时赶造的云梯，而且做工很是粗制滥造。

    吴秉玉身边的一名指挥笑道：“不知道这云梯牢不牢，不然一会这些党项蛮子踩断了自己摔死，我们弟兄也就省事了。”这番话惹的其他人哈哈大笑，浑然没有将西夏人放在眼里。

    不过吴秉玉望着西夏人的旗号却有了些许疑惑，从西夏人的旗号来看，来的是海德兀德的人马，吴秉玉和西夏人打了十几年交道交锋数十次，对这个西夏最出名的杂种将军还是知道，也不知道这个杂种这么突然转性上前拼命了，过去不是都躲在后面的吗？

    吴秉玉也是百战余生之辈，这些疑惑立刻就被他抛之脑后，一道道军令飞快的从他口中发出，士兵们立刻刀出鞘，箭上弦，没有一丝的混乱。望着训练有素的士兵吴秉玉心里很是骄傲，西军不愧是朝廷的精锐人马，西北的男儿也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西北的军队里有很多人在爷爷那一代就从军和西夏人打仗了，爷爷死了父亲上，父亲死了儿子上，铁和血就像是一个烙印，已经深深的烙印在每一个西北汉子的心里，将军一声令下士兵们就嗷嗷叫的向前冲，就像西军大帅种老将军常说的：“西军的汉子，没有一个是孬种。”

    不过今天吴秉玉却没有估计到西夏人死战的决心。一开始战事很顺利，西夏人粗制滥造的云梯很快就折断了，不过西夏人还不打算放弃，他们用最古老的方法继续进攻，他们踏着袍泽的肩膀搭起了人梯，几乎每一寸城墙都陷入了苦战。

    守军用弓箭、檑木打退了西夏人几次的攻击，在吴秉玉眼里西夏人已经战死了上千人，如此巨大的伤亡，西夏人应该懂得知难而退了，不过很快吴秉玉就看见，西夏人的帅旗前移，一直移到了城墙之下，吴秉玉甚至能够看清西夏大将海德兀德的那头金发了。主帅亲自出马压阵，看来西夏人是真的玩命了。

    看见主帅都亲自出马压阵了，刚刚被打退的西夏人马都蜂拥而上，这次甚至有十几个西夏士兵抢下了一处城墙登上了城，还是吴秉玉带了自己的亲兵冲了过去，才将这个缺口补上。

    西夏的又一次进攻被打退了，吴秉玉刚想喝上口水休息，就看见城下的海德兀德抽刀砍死了前面领军攻城的那个西夏将军，然后带着他的亲兵冲了上来，主帅亲自领兵上阵肉搏，这次西夏人是破釜沉舟了，主帅上阵就是士兵的耻辱，西夏士兵此刻是杀红了眼了，只要还有口气的都上阵强攻。

    仅仅只有半天的时间，银川砦就失守了，守军自吴秉玉以下四千人马全部战死。这样一座被种老将军认为完全可以坚守一个月的城池就这样完了。

    身受三处战伤的海德兀德依坐在满是双方鲜血的墙头，此战晋军守军固然是全军覆没，可是海德兀德所部也战死了五千余人，那可都是跟随海德兀德十几年的老部下。不过没有时间来哀悼死去的人了，明天还要去攻打永安砦，这同样是一处守备坚固的城池，如果运气好还能攻下永安砦的话，后面还有建兴砦。类似的城池在通往长安的路上还有好多，这都需要用党项男儿的血肉之躯一座一座的去夺。

    海德兀德的士兵们在搬运那些战死袍泽的尸体，将之集中准备火化，海德兀德望着这些冰冷的尸体，就在昨天还是鲜活的生命，和自己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们都跟随自己多年了，不久之后就会随着一把火灰飞烟灭，留下的只有他们妻儿的眼泪，这样的结局虽然凄楚，不过全军上下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样至少能保全自己的妻儿，这已经是这些双手满是血腥之人，最好的归宿了。

    海德兀德轻声的对那些尸体说道：“等着我，或许用不了多就我就来陪你们了。”

    随着火焰的升腾，五千多具冰冷的尸体一一魂归天国，或许这样一些人死后灵魂是该下地狱的，不过海德兀德还是宁可相信他心中那位仁慈的上帝依旧愿意原谅那些迷途的羔羊。

    逝者已去，海德兀德大声喊道：“全军出发，跟着我去死吧。”

    种老将军的部署不可谓不周到，不过他唯一没有估计到的就是党项人此战不是来打仗的，而是和海德兀德一样来送死的，就是因为他们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所以种老将军苦心经营多年的边境，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失守了，许多和银川砦一样坚固的城池，都被如同洪水一样涌来的西夏军队所淹没了，洪水过后之留下了一地的尸体，晋军的守军几乎都是全部战死了，不过死伤更多的确是党项人的，党项人正在用自己的尸体，添平通往关中的道路。

    现在西军上下已经乱成了一团，钟老将军的大帐内，西军的诸位大将们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毕竟现在战局不妙，十几座城池都已经失守，三万多西北子弟兵已经战死沙场，西夏人的兵锋直指长安，而西军上下却毫无对策，这个局面已经是坏的不能在坏了。

    一名将军说道：“大帅，这回那些党项蛮子是来拼命的，不只是监军司，就是擒生军这样的精锐人马也在不惜代价的强攻。”

    另一名将军反驳道：“你小子是不是被党项蛮子吓破胆了，我们西北的汉子什么时候怕过打仗了，这次我们死了不少弟兄，可是那些党项蛮子死的人更多。”

    “老子什么时候怕过，可是近时不同往日，我们西军过去有几十万人马自然不怕，现在我们就剩下这十万多人了，若是那些党项蛮子还是这么以命换命这么办，党项有多少人马大家都心知肚明，足足六十万人，这么打下去我们西军早晚要完蛋。”

    西军确实都是汉子，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西军没人了，当年西军全盛的时候有五十万大军，战将千员，真可谓是兵强马壮，甚至都敢将人马拉出城外和党项的骑兵面对面的撕杀也毫无惧色。而如今盛极一时的西军，就只剩下了十万多人了。那么西军的人马都去那里了？都在去年跟随先帝出征辽东战死关外了。就这么点本钱的西军，面对六十万抱着必死决心的党项人，难免会捉襟见肘，顾此失彼了。

    “都给老子坐下，这么吵闹成和体统。”随着种老将军的一声大呵，原本相互谩骂的将军们纷纷坐下，种老将军环顾四下安坐的将军们呵斥道：“今天老子是叫你们来议事的，可不是来听你们来骂娘的。”

    一名将军起身道：“大帅，如今这个局面，还是上书朝廷，即刻派遣援兵前来，不然关中之地就难保了。”

    话音刚落，其余的将军们纷纷附议。种老将军心里开始骂娘了，妈的要是能有援兵，老子会怕这些党项蛮子，眼下朝中可战的人马就这么点，援兵难道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这次的军议到最后也没有议出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看来援兵是没有什么指望了，种老将军只好放弃了许多坚固的城池，将大片的土地都拱手送出给了党项人，将主力人马后撤，集中守卫几处大城池，守住通往关中的几处咽喉要道，而这也是朝廷的底线了，西军如果再后退一步就是关中了，地广人稀的西北可以放弃，而沃野千里的关中是觉不能轻言放弃的。

    这样的做法是西军上下最不愿意见到的，西军的战士大多都是西北的子弟兵，主动后撤等于是将自己的家乡给出卖给了党项人，何况种老将军严令要求立刻撤退，这样连家乡的父老乡亲都来不及带走，一并留给了党项人。党项人是这么对待汉人的，西北的子弟都很清楚，青壮的就编为各部的奴隶，年轻有姿色的女人分给有战功的党项军人，而老弱之人是没有价值的，立刻会被杀掉免的浪费粮食。

    所以军令一下，全军上下几乎就要哗变，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家乡留给那些党项蛮子去糟蹋，许多士兵拒绝后撤坚持要固守脚下这片生养了自己的土地。最后还是种老将军亲自出马，靠着老将军的威望才勉强劝说了大部分士兵主动撤兵。这些士兵们含着眼泪收拾好东西离开自己的家乡，因为他们都相信种老将军对他们的承诺：“老子也是西北人，你们舍不得自己的家乡，老子也和你们一样。信的过老子的就听老子一回，老子要不了一年就带你们杀回来。”

    望着数万西军子弟后撤的身影，这些士兵们相信数十年来带领他们几代西北子弟兵浴血沙场战功赫赫的老将军，他们相信要不了多久老将军就会带他们杀回自己的家乡。

    种老将军的长孙种毅问道：“爷爷，明年我们真的能够杀回来吗？”

    老将军望着已经西下的残阳，用马鞭指着前方说道：“小子，在看一眼这里的山水，给老子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种毅道：“爷爷，孙儿是喝咱们西北的水长大的，这里是孙儿的家乡，这里的一草一木孙儿都不会忘记。”

    种老将军道：“好，那你就给老子记住，只要咱们种家的男人还没有死绝，那怕就剩下一个，也不能忘记这里才是咱们的家乡，总有一天我们会杀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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