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斐的声音带着几分痛苦。
他想,他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忘记那次的事情了,满天的火星在自己的眼前飞过,来来往往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的娘亲,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将他藏进去的那一刻,看着他的眼眸里蕴满了悲伤和无奈。
“阿斐,阿斐。”
她急切的唤着他,握住他的那双手冰凉冰凉,“你一定要躲在这里,谁叫你你都不能出来,你一定要,要乖乖的等着姐姐回来,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他呆呆地应声,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也从不知道,他一向温柔的娘亲怎么也会有这么让人心碎的眼神。
他一个人蜷缩在黑暗之中,只能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将自己圈进双手的怀抱里,让自己感到稍微的温暖一点。
眼泪“唰”的就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他却使劲的想要往回憋,却反而憋的整张脸红的都可以滴出血来。
“小傻瓜。”
陆锦烟伸手,一点一点的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没事的,姐姐在这里,阿斐哭吧,姐姐才不会笑话阿斐,我的阿斐啊,是这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了,哭完这一次,阿斐就什么也不怕了……”
讲真,这一世,陆锦烟真的从未再如此的对一个人温柔过,哪怕是阿斐,她更多的也都是平日里的疾言厉色,亦或是一本正经的去教导他,很少真正的如今日这般去细心而又温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阿斐的泪水有些温热,落在陆锦烟的手上似乎连带着也在她的心上灼烧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孔洞,让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遍体鳞伤一般的疼痛。
直到这一刻,陆锦烟才突然觉得,无论前生还是今世,她亏欠阿斐这个弟弟,亏欠的真的太多了。
她从前总是觉得,男孩子不该哭,不该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尤其是如同阿斐这般,他从小就生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下,更容不得他生就一颗优柔寡断的心。
必须要残忍,残忍才能隔断他内心最深处的优柔寡断。
这样的潜意识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活跃,所以她忍耐着,忍耐着不去同他亲近,忍耐着他的泪水让他自己去学会一个人独处的日子,因为她知道,她不能护着阿斐一辈子,但她却从不知道,她的方法对于一个才刚刚八岁,才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是有多么残忍。
“阿斐,是姐姐错了……”
陆锦烟再也忍不住,她一把将阿斐揽进自己的怀里,声音哽咽的说道,“以后,姐姐保护你好不好?姐姐再也不逼你了,怕没有关系,姐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阿斐就什么也不要管,姐姐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到你手上给你好不好……”
“姐姐……我没事……我,我今后会保护你……不用姐姐,阿斐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姐姐……”
阿斐将脑袋埋进陆锦烟怀中,他圈住陆锦烟的脖子,犹如一只疲倦不堪的小猫,断断续续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别的,总之就是有些莫名的颤抖。
“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姐姐……谁也不让……”
阿斐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之下一片湿涩的泪水。
他等了一天,已经太累了,他好想睡觉,想要靠在姐姐怀里,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姐姐,我想睡觉……”
“睡吧,姐姐一直在这里。”
陆锦烟柔声道,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擦去他眼角的泪。
“乖。”
她轻声道,然后俯下身,吻了吻阿斐的额头睡梦中的阿斐,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的事情一般,微微弯着唇角,笑意显得格外天真而又可爱。
她将阿斐放到床上,然后又替他盖好了被褥。
起身的那一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拽着自己,她愣了一下,回身一看,是阿斐,他的手攥着陆锦烟的衣角,力道之大让白皙的手背上都露出了淡淡的青色血管。
她感到好气又好笑,便又坐了回去,爱怜的守在阿斐身边。
从未有过这样安静的时光,可以好好的看一眼自己阿斐的小脸。
她看着看着,思绪就忍不住有些迷惘。
阿斐的小脸捏上去软软的,糯糯的,就像自己的钰儿一样……若是若是,当初没有那些意外,若是自己的钰儿也长到了如今的年岁……她已经记不起钰儿的样貌了,但她想着,约莫,约莫也一定是如阿斐这般可爱的。
一想到钰儿曾经也是这么软绵绵的唤自己娘亲的时候,陆锦烟就感觉到心里一阵阵的疼,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这时,有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陆锦烟抬起头看着他,正好对上一双桃花般醉人的眼眸,他微微的笑着,带着几分宠溺,此刻看着陆锦烟就像在看待一个孩子一般的温柔眼神。
“你怎么来了?”
陆锦烟想要起身,却无奈一只手被阿斐死死地拽着,便只好做罢,她凝眸望着天涯没有易容的面貌,笑了笑,有些感慨的说道,“突然发现,咱们好像很久没又见面了。”
“嗯对。”
天涯点了点头,他看着阿斐熟睡的面孔,指尖在他的身体上一点,阿斐似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然后握住陆锦烟的手也放松了。
看着陆锦烟疑惑的神色,天涯解释道,“小小的孩子,不该连睡梦中都有这么大的压力,对自己也不好。”
“嗯。”
陆锦烟微一颔首,她将阿斐的手放进被子里,才起身道,“这段日子你去哪了?”
天涯在窗户边随手放了一只信鸽出去,回头说道,“不就是到处混吗?对了,我告诉你,我找到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哦?”
陆锦烟挑了挑眉,有些好笑的说道,“听你这意思,是打算金盆洗手守着一个姑娘好好过日子了?”
“怎么可能。”
天涯撇了撇嘴,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只是说那姑娘很漂亮而已,你想多了,我救了她一次,不过她非要留下来报恩,我想着反正她也无处可去,就随手留下来了。”
“她估计是看上你了。”
陆锦烟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就你那双眼睛,也不知道要扯了多少桃花债来才肯作罢。”
“我又不是故意的。”
天涯皱着眉道,“不然我一会回去就打发她离开?”
“别了。”
陆锦烟连忙摆手道,“说实话,师父你也该找个喜欢的人好好过一辈子了,那姑娘若是心思良善,你收在身边也未必不可。”
“我又不喜欢她。”
天涯翻了个白眼,“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我还年轻,急个屁。”
“啊哈?”
陆锦烟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故意一脸挑衅的望着天涯,“二十三岁的高龄你还年轻?是徒弟我理解错了还是师傅你自我感觉太良好啊?”
“哎我这暴脾气,我看着像老龄人?你这丫头的眼光呢?”
天涯不怒反笑,他双手抱臂倚在柱子上,挑眉说道,“你看着我这样子像几岁的?”
说罢,还朝陆锦烟抛了个媚眼。
“三十岁。”
陆锦烟老老实实的说道,神色看起来真的是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噗——”
天涯捂着自己的胸口,他抬起头看着陆锦烟一脸受伤吐血的模样,“我发誓我没有你这个徒弟……”
“唔……”
陆锦烟挑了挑眉,“行吧,看在你……恩唔,那师父你永远十八岁,这样可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不知为何还是超想打你。”
天涯瞪了陆锦烟一眼,想了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光里闪过一丝暗色,随后,他故意挑衅的望着陆锦烟,“才不要你这么敷衍的讨好我,不过说起来,本公子比起你那已经是老龄人的未婚夫来看……那特么我就还是个少年小公子吧~”
“你想多了。”
陆锦烟回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然后就起身往门外走去,“我们出去说,阿斐才刚刚睡着,你不要吵醒他了。”
“唔……”
天涯撇了撇嘴,但还是连忙跟了上去。
这个小徒弟真是越来越翻天了。
“咯吱”一声,是陆锦烟把门关住了。
她回过头看着天涯,眼眸里闪着几分盈盈的笑意,“要不要考虑跟我说说你这个月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啊……”
天涯摸了摸鼻子,这副捉奸在床的模样让他真尴尬好吗……
“我就是出去四处晃了晃,而且我这不还及时回来找你了吗,那个老太太……咳咳……”
天涯的眼底带了几分不安的神色。
“我知道,你给了她不少苦头吃。”
陆锦烟挑了挑眉,“所以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不会,怪我太狠吧?”
天涯试探的问道。
“哈哈……”
陆锦烟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我们俩,难道不是我更狠一点嘛?而且你看不出来,她骨子里就透着一股毒药的味道?”
“看得出来……”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天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是……她好歹是你的祖母,咱们这样对她,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没什么不太好的。”
陆锦烟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地上的石子,“她又没把我当做孙女看过,又凭什么要求我把她当做祖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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