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庄的杨老爷这两天眼皮直跳,庄子里的人把刘家堡过来拉煤的人给打了,还把人家的几辆煤车给扣了。
这种平板车与后世农村常见的架子车有些相似,但要更宽更长,可容两匹健骡并驾齐驱。一名力士手扶车辕,主要控制方向。
若是载货少,一匹骡子就成。
车体就是一个木制平板,没有挡板,是用绳索来固定货物。
车轴、轮胎已经与后世差异不大,这是指外观,质量方面嘛,那就不能要求太高了。
但是车架后桥和车架之间安装了减震弹簧,这样车走起来十分的轻省。
满载的话,一车拉三千斤货物不在话下。
这在当时绝对是稀罕玩意,可是这种板车目前刘家堡也就十两。
其它物料还好说,橡胶产量太少,只能挤出来一点儿。
胶菊的种植一直在推广,可这东西它占农田啊,刘家堡可以分出来的地很有限。
后来通过段知县在全县推广种植,可农户也都现实的很,开始都对塞音道场给的收购价格都不怎么相信。
直到有人尝到甜头,大伙儿才开始有积极性。
今年是真正大规模种植的第一年,全县约有三千亩地种植橡胶草,预计能得八千斤左右的草根,提炼天然橡胶最多也就一千五百斤到两千斤的样子。
不过要到八九月份之后了,但刘学勤的车行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
杨老爷的三儿是个火爆脾气,这小子一直觊觎刘家堡的平板车,这回借着干仗的由头,直接把人家三辆车给抢了。
这场冲突有些始料未及。
杨老爷本人对那什么塞音老仙没啥好感,除了这些年与刘家堡闹的那些龃龉,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原因。
他有个亲戚在县里做官,此人名为雍泰,是狄道县教谕。
雍泰是杨老爷的表舅,两边过从并不十分密切,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事。
教谕虽然不是个多大的官,但在县里好歹能说上话。咱们的海清天海瑞,就曾经做过教谕。
雍泰知道塞音道场很不感冒,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他把塞音教和白莲教相提并论,打上了反朝廷的标签。
几次三番撺掇知县段嗣宗,应该上报朝廷,派兵灭了这伙贼人。
段知县到底是一县父母,做事没雍教谕那么鲁莽。
稍加打听,发现临洮卫下辖五个千户所,最新提拔的那位叫马宝河的千户,居然是塞音老仙的亲舅舅。
据说走的是颖国公的门路!
这特么是我一个小小知县惹得起的?
于是将那雍教谕臭骂一通,自己带着两个随从上塞音道场找老仙盘道去了。
杨老爷多少受了雍教谕的影响,一向反感塞音老仙。
杨壁中举后,老头又受了些刺激。虽说是没出五服的本家,但自己以前将他们爷老子当下人使唤,谁知道有没有被记恨?
他杨庄之所以敢暗中和刘家堡较劲,一是杨庄也是个一千多人的大庄子,二是整个杨庄有七成以上是同族,有祖宗祠堂的那种。
但凡有农村生活经历的书友都知道,这种同姓亲族为主的村庄往往十分不好惹,搞不好惹到一个,全村人跟你拼命。
可也仅此而已,杨老爷是知道轻重的,对刘家堡的底细也了解不少,他打的算盘是暗戳戳地薅羊毛。
谁教他刘家堡那么有钱呢?
所以石炭的价格一涨再涨,从最初千斤石炭一两银子,陆续涨到了二两。
这个过程双方在反复试探,经历了好几年时间。
这回杨老爷本来让三子再加二钱银子,可那混账被猪油蒙了心,开口就叫价三两银子(一千斤)。
都赶上木炭的价格了!
惹就惹了吧,杨老爷把三子臭骂一顿,结果那小子骑上马,也不知跑去哪里撒野了。
但一连两天,刘家堡一点儿动静也没。
杨老爷准备的后招也没用上,心里慌张了一天,晚上喊小妾桃红过来暖床。结果老伙计像是失了魂儿,软塌塌的,折腾了半天,硬是做不成事。
就这么迷糊了过去。
到了后半夜,杨老爷被一阵咔哒咔哒的怪声惊醒,仔细听时,却是滋滋啦啦,时断时续,那种声响令人说不出的难受。
彼时杨老爷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恍然觉得自个儿意识十分清明。
想起身查个究竟,却见桃红一条胳膊压在自家胸口,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想要拨开那胳膊,杨老爷突然觉得四肢不听使唤了,竟丝毫动弹不得!
莫非,是鬼压床?
他心里这么想,但就是动不了。又觉得有什么在自家眼皮子底下晃悠,心里便恐惧起来。
只是那恐惧越强烈,他便想眼睛眯条缝儿看看,可眼皮就像坠了千斤重物似的,愣是抬不起来。
杨老爷急的几乎冒汗,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突然圆睁双目。
就看见屋里有个怪人,头顶着地,一双大脚快要蹬着他的鼻子尖,看那鞋上绣着花,分明是个女子。
这时杨老爷是真的醒了,一把推开桃红,腾地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还没等他缓过神,屋里那人翻个筋斗,婷婷站在他面前。白扑扑的脸,血红的嘴唇,像是开膛破肚的,冲他发出桀桀怪笑。
“哎呀妈呀!”
杨老爷哪见过这个,白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小桃花也被惊醒,又是掐人中,又是喊人,把个家里折腾的鸡飞狗跳。
杨老爷今年五十岁,身子骨本来是很硬朗,可这回被吓得不轻,第二天直接就病倒了。
请郎中过来瞧了,开了汤药,但不见好。
虽然后来再没见鬼,可过两天就碰到鬼压床,这在农村人眼里就是撞邪了。
家里只好差人去岳麓山的伏龙观请道士来做法,结果人没请来,管家说那伏龙观如今破落了,道长带着唯一的徒弟上了塞山,已经改换门庭了。
最后只能从宝塔寺请了位喇嘛过来,这时候汉民对喇嘛教都不甚了解,村民都堵在杨老爷家门口,全当看稀奇。
那喇嘛顶戴黄色鸡冠帽,穿着大红僧袍,一条粗壮的胳膊裸露在外。
左手执弯刀,右手端着个红铜质地的酒杯,酒杯上头一尺处,悬浮着个红色小球。也不知被喇嘛施了什么法,那小球始终悬而不落。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小球吸引,心里想着:“这回成了,杨老爷应是有救了。”
喇嘛在闹鬼的屋子里又是唱,又是跳舞,闹腾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最后怪目一翻,张口喷出一道火。
喝道:“嗡阿轰 !色得轰!”
这才收了功,双手合十,对杨家主母行个礼,道:“阿弥陀佛,业障已被我除去,施主让病人好生将养,不日即可痊愈。”
说罢,辞过众人,洒然离去。
是夜,杨老爷家再次闹鬼,搅得鸡犬不宁,阖府上下,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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