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涯心梦到了恶之源,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没办法,只能跟他盘腿坐下,聊了聊。
他很久没做梦了,天国的天使族,只有在受重伤或者极度疲倦的情况下才会做梦。
很多人这辈子没有做过梦,所以梦有着飘渺如仙、登临环境的意味。
做梦在天国的文化中,是吉利的意向。
但柳涯心很不希望梦到恶之源。
“小子,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恶之源还是那副样子。
恶之源此刻的形象,像极了柳涯心长大的样子,根据恶之源的解释,是因为附在柳涯心身上,所以才是这副样子。
之所以是柳涯心长大后的模样,是因为恶之源不喜欢孩子。
“所以根据你的说法,你是地界的一半?”柳涯心略微总结了下。
“一小半,一小半。”恶之源挠挠头,嘿嘿笑道。
一开始还这么霸气,现在却显得像是一个老友。
当然,柳涯心是没办法,不然他拒绝与恶之源成为朋友。
“我之前是吓吓你,为了我的安全。”恶之源耸耸肩。
“我背井离乡地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莫名其妙地受到这么多敌意,还背上一个恶之源的名字,我容易吗?”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贴切。”柳涯心点点头,他现在不怕这个恶之源。
“毛,我叫……算了,恶之源也蛮好的,能叫我地之源吗?”
“不能,恶界这个名字,是因为你们起初侵略我们才起的,”柳涯心抬手拒绝。
“尽管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那些历史并不会消亡。”
“哎,卧槽,又不是我想打的!”恶之源当即表示不愿意,猛拍桌子。
“不重要,你只要是地界人士,那就是我天界的敌人。”柳涯心正色道。
“得了得了,别装了。”恶之源往后一靠,竟凭空出现一张躺椅。
“这里又没别人,你骗谁呢?”恶之源嘴角的笑容很奇怪。
“你们那群叔叔伯伯,恐怕不知道跟地界达成多少商贸协议了,只有你还这么幼稚,天天讲什么天地之别。”
“你想想,你那位熊伯伯,这么大的能耐,一个人就能把地界端了,他为什么没端?”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认为地界之国,活着比死去要更有用。”
“他们都想着将地界之国作为一个工具、一个试验田、一个培养皿。”
“他们要把地界之国榨干,效益最大化,你却始终想着彼此为敌,非此即彼。”
“你跟那群老妖怪,差距不是一般地大。”
柳涯心沉默不语,他不想跟恶之源讨论这些事,他害怕自己被它牵着鼻子走。
“怎么不说话?”恶之源挑衅道:“你平时不是挺多东西想问我的吗?”
柳涯心紧盯着恶之源的双眼,看到的是一双让人愤怒的眼神。
那个眼神带着不屑与蔑视,带着同情与无奈。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遮掩了。”柳涯心也学着他,往后一靠,后面也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同样的靠椅。
“你能给我什么?”柳涯心双手交叉放在嘴前,不让恶之源看到自己的完整的脸。
柳涯心紧盯着恶之源,企图施加压力。
恶之源噗呲一笑,像是看到一个幼儿在张牙舞爪。
恶之源说道:“摸摸良心,自从有了我,你损失了什么?”
“你的身体更加强壮,你的圣力更加结实,你的思路更加开括,你的处事愈发果断。”
“我给你的不都是正面收益吗?而我所要的,仅仅是在你心里偏安一隅罢了。”
“如果可以的话,也可以时不时地让我出来玩玩嘛,我不会闹事的。”
恶之源冲柳涯心眨了眨眼。
柳涯心一拍扶手,说道:“你那个圣力,恶心得很,我才不想用。”
“恶心?”恶之源眼皮一跳,说道:“这只是观感吧?还只是你的观感。”
“审美这个东西,其实很好改变。”恶之源轻笑了一下。
“如果我说,天帝的圣力,也就是这种形态呢?”
“少骗我了,不可能,我见过。”柳涯心摆摆手,他确实见过。
天帝的圣力虽然是庞大的、丰富的,一切的形容都……
“你看的那个,是被稀释无数倍的、天帝的圣力。”恶之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柳涯心的回忆。
“爱信不信,反正天帝的圣力,确实并非是你们这种千丝万缕的细线,而是浓稠到搅都搅不动的东西,就像胶水。”
看到柳涯心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恶之源开始摆烂。
“当然,他的圣力肯定不是黑色的。”
柳涯心哑口无言,继续说道:“为什么之前没附其他人,单单选择我。”
“当然是因为你身上有着不一样的东西,你是十古氏嘛。”
柳涯心再次沉默,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因为他不想回忆那天的感觉。
“铸堂的事,你怎么看?”柳涯心开始发问。
“怎么?不怕我影响你了?”恶之源咧嘴发笑。
“你随便说,我可以不信。”柳涯心则以微笑回应。
恶之源一愣,这是柳涯心第一次见到他措手不及。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恶之源瞪大了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
恶之源坐起,腰部笔直,认真地看着柳涯心,一字一句、缓缓的说。
“只要你听到了一种严缝密合的观点,无论它是不是真相,你总会被它影响。”
柳涯心略一沉默,便说道:“那我也不能放着一个聪明的脑子不用吧。”
“这话倒是在理,而且我爱听。”
“那我就给你说说。”恶之源饶有兴趣,又躺回椅背上。
“首先,姿态很对,既然他们已经犯了错,就绝不能姑息。”
恶之源的目光投向远方,尽管远方是一片虚无。
“但我觉得,判罚还是早点决定比较好,这种事不适合拖。”
柳涯心点点头,稍作解释地说道:“我是想着,罪责先不确定,好让问世叔叔帮古云做事。”
“毕竟先整顿铸堂才是重中之重,若是把铸堂的高层没有过渡、立马换下,交接工作也不好进行。”
“不,我作为旁观者,看到的与你完全不同。”恶之源等着柳涯心说完,才出言反驳
“你低估了铸堂的忠心,你给他们一个结果之后,无论生死,他们都能安心接受。”
“无论是何种结果,都能让这件事盖棺定论。”
“他们为了铸堂的未来,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而你将此事搁置,反而让他们心神不宁,无法安定。”
“悬而不决,只会让人难以心安。”
“而且我觉得,你把这事看的太重了。”
二人的中间忽然出现一张桌子,与铸堂的那张一模一样。
恶之源手中出现一个茶壶,给自己与柳涯心各倒上一杯。
“这是什么茶?”柳涯心问道。
“幻想的产物,聊以自慰罢了。”恶之源淡淡说了一句。
“这是你的世界?我还以为是我的梦境。”
“你又陷入定式之中了。”恶之源面无表情,他在循循教导。
“这两者,是可以共存、兼容的。”
“这茶不错。”柳涯心喝完说道。
“在地界,只有魔皇以及重臣,才能喝到这种特供茶。”
“那我倒是赚了。”
柳涯心轻笑一声,又继续开口。
“你刚才说的……这件事不大吗?”
柳涯心觉得,这四宗罪,没一件是小事。
“你没搞懂我的意思,”恶之源把柳涯心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事很大,但罪并不大。”
“因为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明确轨迹,早就有人在后面,给铸堂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细说。”
很难得的,柳涯心主动给恶之源续了一杯茶。
“那我就继续说了。”恶之源一点都不客气,将杯中茶一口饮尽。
“我的意思是,之所以出现这个结果,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这话引起了柳涯心的高度注意,这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铸堂,原来就是柳家第一大堂,是天下铸造实业的中心。”
“你爷爷把它安放在西域这个不通人烟的地方,我不知道有什么深意,但在我看来,要么是故意的,要么就是很蠢。”
柳涯心欲要出言反驳,但找不出理由。
“铸堂是最容易独立出来的个体,它的剥离不像书堂、养堂这般痛苦,反而是把他的锁链解开了。”
“它是一株无尽生长的藤蔓,你柳家主族的庞大资源,为它提供了绝好的肥料,却不加修剪,甚至把它放在最远的西域。”
“虽然我不认为你爷爷多聪明,但也不认为他是蠢货。”
“像是钓鱼,钓的是铸堂的无尽欲望。”
“若这是一盘钓鱼局,我不相信这是你爷爷想出来的。”
“精通此道的是谁呢?唯独有可能是郑家,因为在你们看来,只有郑家插手你家内务,才是再正常不过的。”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铸堂被安放在西域,是郑家的建议,只有那群不把十古氏之外的人当成人的怪物,才能做出这种局。”
“说不定,就连分家都是郑家的建议,或者说……安排吧。”
柳涯心听到这,先是感到窒息,然后又深吸一口气。
“你在挑拨,我柳家和郑家的关系?”
恶之源莞尔一笑,笑的像是一个阳光青年。
“我不知道你们这群人对那群怪物的信任哪里来的。”
恶之源避开了柳涯心尖锐的问题。
“我浏览了你的所有记忆,也阅读了你脑海中的相关历史记载。”
“可以说,我现在对十古氏的了解,大概是你们内部人之外的第一。”
“但我依然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对郑家的信任哪里来的?”
“郑家手无缚鸡之力,又无赚钱发财之能。”
“不能驾驭强大野兽,也不能创造神奇天宝。”
“对法律一知半解,对理论一窍不通。”
“而你们这些人却对他们死心塌地。”
“这事若是放在地界,他们根本不可能活着。”
“别说了!”柳涯心急忙制止。
此刻,柳涯心脸色发白,这话听得他心惊肉跳。
恶之源紧盯着柳涯心,说道:“你若能给我一个解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刚才也说了,他们的计谋是……”
“那是因为他们有你们作为依仗。”恶之源立即抬手打断了柳涯心。
“如果郑家无法号令十古氏的其他诸家,他们还剩什么?”
“他们就像被你们这些结实的厚土,所架起来的空中花园,没了你们,他连虚名也不会存在。”
“其实很简单,”恶之源忽然笑了一下,仿佛是在让柳涯心放松。
“我没有看到郑家的特殊之处,所以我无法说服自己听从他,这就是我的不解。”
恶之源说得很直白,也很残酷。
柳涯心咽了一口唾沫,他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而恶之源也在等待着他,没有丝毫急躁。
“咱们能换个话题吗?”
最后,柳涯心苦笑地妥协。
“当然,你想问什么?”恶之源无奈地双手摊开,十分随意。
“我们十古氏如此利用恶……地界,你不在乎吗?”柳涯心问道。
“你是地界的根源,所以他们也算是你的衍生物吧。”
“屠杀我的衍生物,我就要气急败坏吗?”
“毕竟那算是你的孩子吧?”柳涯心反问道。
恶之源叹口气,说道:“你讨厌我吗?”
“快要不讨厌了,还差一点。”柳涯心用手比出“一点”。
“那我在你洗澡时,为你搓搓澡,搓下你身上的灰,你介意吗?”
“嗯,有些。”
柳涯心刚说到这,看到恶之源的阴沉表情,又急忙改口道:“不介意,不介意。”
“为什么?那不是你身体的产物吗?”恶之源立即问下一个问题。
“那是因为……好吧我知道了,下次咱能别用这么恶心的例子吗?”柳涯心无奈地说道。
“还有更恶心的。”“免了免了。”
“好了。”恶之源站起身来,背对着柳涯心说道:“你该醒了,朋友。”
柳涯心一愣,也站起身,身后的靠椅随即消失。
“再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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